夜色的清涼驅散沉沉酒意。梅如故獨坐陽台,雖無“更持紅燭賞殘花”的心境,對适才甜蜜的回味,卻也如月光般綿綿疊疊。
忽有長風暗起,引來片雲遮月,撒下疏影橫斜,勾起一個險些被錯過的疑惑。
“如果我明天不休息,他會和誰去看芭蕾?”
“他并不知道我明天會休息,但票已經準備好了,是胸有成竹還是純屬巧合?”
“還是說我明天去隻是巧合?”
……
潘多拉魔盒一旦打開,就一發不可收拾。此起彼伏的念頭擁擠了長夜,鬧鬧哄哄的讓梅如故隻在似眠未眠中昏沉一宿。
睡或者沒睡,該起床時還是會起,這是梅如故的習慣。
洗漱後來到衣帽間,發現錢健君的一身正裝禮服已經熨燙服帖的挂在外面。
“馮姐?”梅如故輕聲喚來馮姐詢問情況,“老錢啥時候讓你準備衣服的?”
“梅總,是昨天大概下午的時候,小顧助理給我訊息說讓我準備好錢總的禮服,說是錢總會回來取,今天要用。”
“噢,好的你忙去吧。”梅如故的疑慮更重了,重過窗外的濃霧。
早餐的時候,錢健君還是醉的。
清粥小菜、豆漿油條,家常的清淡。更有伊人相伴,這個清晨溫馨且不孤單,這便是幸福的真味——淡如水、甘若醴、醇似酒。
一通電話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
“對不起……”錢健君抱歉着掏出自己的手機,竟發現自己的手機并不是罪魁禍首。
“對不起,是我的。”梅如故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喂,您好。嗯,嗯,小簡啊,什麼?你們都熬了一個通宵了?問題解決了嗎?你們打算飛去秋亭?先等等,你們先輪班休息會兒,我馬上過來。”
梅如故接完電話,再面對錢健君時,有些為難。雖有種種疑慮,但好容易呵護出的氛圍,仍是不忍心破壞。沒有了以往的斬釘截鐵,她輕咬嘴唇後說得很是猶豫,“我,那個,所裡有突發情況,小簡她們昨晚忙了一個通宵還沒解決。可能還得飛一趟秋亭,我……”
“去吧,都會有突發狀況。争取早些把問題解決了,如果你能應付得開,晚上我去接你看演出。”錢健君也不忍心驚破一場美夢,顯得非常大度。
但他的大度和體貼的微笑在梅如故走後,就在空蕩蕩的房間内蛻變成揪心的孤寂,清醒了錢健君的一宿好醉。
“相見争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笙歌散後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靜。”昨晚到現在的意外之喜,眼下都碎成一片泡沫,如這半阙小令所寫,還不如從未有過。一樣的離别兩樣的愁苦,跨越千年被錢健君吟誦出長歌當哭的痛,煎熬着無可奈何的心酸。
或許晚上還可以一起看演出,雖然從以往的慣例來看,這非常渺茫,但這絲希望終究還是在風雨中頑強地飄搖着并未熄滅。
再頑強的火種也擰不過現實的絕望。雖然錢健君已經可以非常平靜的接受,盡管梅如故也表達出了禮貌的歉意,但中午時分的一通電話還是讓錢健君感覺,自己的心被按在一弧冰涼的鋒刃上,緩緩推動……
巴黎劇院芭蕾舞團的演出,在夏林市一家新建的大劇院内。薛霁月他們的VIP票在劇場二層,應該是家庭套票,有一個小套間,房間裡有幾組沙發,茶幾上擺放好了各種飲料和時鮮水果。房間的陽台正對着就是舞台,寬敞的陽台上擺放着幾張舒适的單人沙發。雖然有足夠的空間,但是這裡沒有擺放茶幾,應該是以此方式告知貴賓在欣賞演出時保持禮儀,以示對演出人員的尊重。
開場前十分鐘,薛霁月他們就在陽台上靜靜地坐好了,薛霁月當仁不讓地坐在正中,左手邊是林猗猗、丘念,右手邊是周盈、柯一可。
“你亂瞟什麼?”林猗猗輕飄飄一句,驚得丘念一陣戰栗。
“我,我,君哥,在那邊……”
薛霁月聞言看了過去,果然錢健君在隔壁的陽台上,雖然不是緊貼着,但相隔也不過兩三米的樣子。
錢健君也正好看過來,倆人相視一笑,點頭緻意。與這邊融洽的小團體不同,錢健君形單影隻,一個人坐在寬綽的看台上,與遠處人頭攢動的背景形成鮮明的對比。
或許在别人眼裡,錢健君是被衆人羨慕的對象,一個人享有最好的視野,最舒适的環境,最靜好的時光,可以自由自在而毫不顧忌周圍……但是薛霁月的心底卻是泛出一陣同情,因為剛才那一個對視間,她深深地感受到了錢健君的孤寂。
當他們的目光初相遇時,薛霁月從錢健君臉上看到的是他鄉遇故知的欣喜。眉毛微挑,本就亮若星辰的眼睛在那一刹那也變得更圓更亮,整個五官都舒展開來透出一種發自内心的高興。但随後錢健君像是想到自己的茕茕孑立,眉頭又略略豎起,眉尾微垂,雖然臉上笑意猶在,卻隻是勉強支撐。目光也随即黯淡,兩眼寒泉被風吹皺了月亮。
“叫他過來一起看演出?”薛霁月内心有些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