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王府的飛檐染成暗金,李沁陽握着和離書穿過九曲回廊。廊下的燈籠次第亮起,卻照不暖他此刻冰涼的指尖。三個月前,正是在這裡,他以成王之威壓着白家應允婚事,鳳冠霞帔的白若蘭被八擡大轎擡進王府,那時候的他滿心歡喜,卻不知這份強求的姻緣從一開始就錯了。
蘭馨閣内,白若蘭正倚在窗前,手中握着一卷《漱玉詞》,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擡地冷笑道:“成王殿下今日又從何處尋歡作樂歸來?”
李沁陽緩步上前,将寫好的和離書輕輕放在案上,宣紙在燭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若蘭,看看吧。”
白若蘭這才擡眼,目光掃過“和離書”三個字,指尖猛地收緊,書卷被攥出褶皺:“李沁陽,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成婚三個月,有名無實。”李沁陽望着她清冷的眉眼,心中泛起一絲苦澀,“我看得明白,你從未喜歡過我。這場婚姻,本來就是我強娶的你。”他頓了頓,聲音愈發低沉,“如今我不願再錯下去,這和離書,你我就此分開。往後,你也能去找自己喜歡的人。”
白若蘭猛地起身,椅子在青磚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強娶?當初你三書六禮,求娶的姿态何等懇切!如今玩膩了,就想将我一腳踢開?李沁陽,你當白家是擺設不成!”她素來高傲,此刻卻因他的話紅了眼眶,三月來積壓的委屈與憤怒如潮水般湧來。
“他望着白若蘭怔愣的模樣,繼續道,“這場婚姻困住了你,也困住了我。分開,對我們都好。”
白若蘭攥着和離書的手微微發抖,她從未想過,那個曾經對自己千依百順、卑微讨好的成王,竟會有如此果決的一天。窗外的風卷着殘葉撲進屋内,她突然想起成婚前,自己在屏風後見過他一眼。那時的他站在白府花園,眼中滿是真誠與期待,可自己卻滿心都是對皇權的抗拒。
“你當真...想清楚了?”白若蘭的聲音難得地軟了幾分。
李沁陽點頭,轉身望向窗外的夜色:“我遇見了一個人,她讓我明白,感情不該是強求。你我,都該有新的開始。”說罷,他大步離去,衣擺帶起一陣風,吹落了案上的和離書,宣紙在地上輕輕翻滾。
白若蘭望着他離去的背影,良久,緩緩拾起和離書。月光透過窗棂灑在宣紙上,她終于看清,那些工整的字迹裡,藏着從未有過的釋然。
踏出蘭馨閣的瞬間,夏夜的晚風裹挾着草木香撲面而來,李沁陽仰頭望着漫天星辰,喉間溢出一聲綿長的歎息。腰間玉佩随着步伐輕晃,撞碎了滿地銀輝,也撞散了萦繞心頭數月的郁結。他終于明白原主為何總在深夜獨酌——對着一個滿心厭惡自己的人強顔歡笑,這份煎熬比朝堂争鬥更磨人心性。
白若蘭攥着和離書的指尖泛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在宣紙上留下細密的褶皺。暮色如墨,将蘭馨閣的朱漆廊柱染成暗沉的鉛色,她望着銅鏡中自己歪斜的珍珠步搖,恍惚間竟覺得鏡中人陌生得可怕——那個曾經驕傲如孔雀的白家千金,何時成了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馬車碾過青石闆路的颠簸中,白若蘭将臉埋進繡着并蒂蓮的錦緞披風。這披風是成婚那日李沁陽親手所贈,如今卻刺得她眼眶生疼。她想起臨行前綠萼顫抖的聲音:“老夫人已得知消息,前廳正......”話音未落便被她截斷,此刻白家前廳的景象在她腦海中翻湧,父親陰沉的臉、母親失望的歎息,還有兄長千裡之外寄來的密信——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她,這場婚姻是維系白家權勢的紐帶,而她,親手斬斷了這條命脈。
白家朱門緩緩打開的瞬間,白若蘭挺直脊背,将和離書藏進廣袖。老夫人扶着丫鬟站在階前,滿頭銀發在夜風裡微微顫動,目光如刀剜過她素白的裙裾:“你還有臉回來?”
“母親息怒。”白若蘭屈膝行禮,喉間泛起苦澀,“是女兒不孝......”
“不孝?”老夫人重重落座,檀木扶手被拍得巨響,“成王是陛下最寵愛的皇子,你成婚三月就被休棄,知道外面怎麼傳?說白家女兒善妒無德,說我們攀附不成反遭恥笑!”她抓起案上茶盞狠狠摔在地上,瓷片飛濺間,白若蘭望見母親眼角新添的皺紋。她心疼,但是沒說什麼。
白若蘭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白丞相踏入女兒的院子,瞧見她形容憔悴,眼神空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不禁泛起一陣心疼與無奈。
他微微皺眉,語氣雖帶着幾分嚴厲,卻也藏着關切,緩緩說道:“既然已經和離,往後便安心呆在家裡吧。府裡總歸能護你周全,不會讓你受委屈。”
白若蘭緩緩擡起頭,望向父親,眼中蓄滿了淚水,聲音帶着一絲哽咽:“父親,女兒……”話未出口,淚水已奪眶而出。她本以為自己已足夠堅強,可在父親面前,那些壓抑許久的委屈與痛苦瞬間決堤。
白丞相輕輕歎了口氣,走上前,伸手想要安慰女兒,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若蘭,這和離雖非你所願,但事已至此,你也莫要太過傷心。往後的日子還長,府裡會為你打算。”
白若蘭微微點頭,用手帕輕輕拭去淚水,努力平複着情緒,說道:“女兒明白,隻是心中一時難以釋懷。”她垂下頭,心中五味雜陳,這段失敗的婚姻,如同一場噩夢,讓她身心俱疲。
白丞相看着女兒,眼中滿是憐惜,說道:“若蘭,你自小聰慧,定能明白父親的苦心。往後在家中,你便好好調養身子,也可做些自己喜歡的事,莫要再想那些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