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樂麗宮那金碧輝煌的大廳裡，璀璨的水晶吊燈灑下如夢幻般的光芒，将地面上精美的大理石映照得熠熠生輝。大廳兩側站立着身姿挺拔的衛兵，他們身着筆挺的制服，手中的長槍在燈光下閃爍着冷峻的光芒，仿佛是守護這權力中心的鋼鐵壁壘。

呢絨商紀堯姆葛朗台此刻正站在大廳側方，他身材微胖，兩鬓已經有些斑白，臉上帶着商人特有的精明與沉穩，但實際緊張得手心微微出汗，原因無他，因為大廳中央正在進行着一場激烈而喧嚣的軍演，帝國的軍官在皇帝縱容的目光下，在沙盤上縱橫整個歐洲。

紀堯姆遠遠看到了高台上袖着手旁觀的皇帝，這位法蘭西皇帝拿破侖，就算是踩在高台之上，也不過堪勘和軍官的身高持平，但他擁有這些軍官不曾擁有的威嚴與剛毅，以及不容置疑的決斷力。

和他之前見過的一樣，紀堯姆見過好幾次皇帝，剛開始是作為法蘭西冉冉升起的新星出現在報紙上…然後就是霧月政變，攫取了法蘭西權力的皇帝在馬上迎接了巴黎市民的歡呼…再後來就是稱帝的時刻，這是巴黎人民能見到的時刻。

而紀堯姆本人見過皇帝是因為宮廷原來的主人——約瑟芬皇後性喜奢華，會定期采購大量呢絨來制作華美的服裝、窗簾、壁毯等物品，以彰顯皇室和貴族的尊貴身份，呢絨本來就是制作高檔服飾和室内裝飾的優質材料，可以滿足宮廷活動、貴族社交等場合的需求。

才短短幾年，紀堯姆發現這個宮廷就換了模樣，奧地利的新皇後來了之後，他再沒被叫入宮廷——直到今天。

被内政大臣蒙塔利韋拍了拍肩膀，紀堯姆才微微一震，跟着他走了過去。

“陛下，”就聽蒙塔利韋道：“呢絨商紀堯姆葛朗台到了。”

高台上的皇帝并沒有看他們，他的眼睛落在歐洲地圖上，過了一會兒才轉過來：“呢絨商…對，我需要一批呢絨。”

“這位葛朗台大人，以前為皇室服務過，”蒙塔利韋道：“宮裡現在的窗簾布，都來自他的供應。”

“我想約瑟芬一定是提起過你，但是我忘了，”誰知皇帝毫不避諱地提起了前皇後：“她喜歡厚重的呢絨做窗簾，這樣方便她在一夜的舞會之後能不受陽光的侵擾，一覺又睡到晚上。”

皇帝似乎笑了一下，但紀堯姆不敢看他，因為皇帝的任命已經下來——像上次一樣，為皇宮采購一批上等呢絨。

但在聽到數額的時候，紀堯姆嘴巴微微張開，臉上寫滿了驚愕。

怎麼會需要這麼多？

皇帝需要呢絨的數量，幾乎可以将皇宮每間房間都填滿了。

“大人，陛下所需要的這批呢絨，是用來裝飾皇宮的嗎？”

走出大廳之後，紀堯姆小心翼翼地問道。

然而出乎意料，内政大臣蒙塔利韋道：“既然陛下說了和上一次一樣，那你最好就當做這是裝飾皇宮用的——大不了把全皇宮的每一張窗簾再換一次。”

再換一次也不需要這麼多呢料啊。

紀堯姆隻好道：“大人，不知陛下對呢絨的品質和顔色有何具體要求？”

“品質必須是最好的，顔色要符合宮廷的尊貴格調。你務必在規定的時間内完成采購，否則，哼……”蒙塔利韋沒有把話說完，但那威脅的語氣已經不言而喻。

紀堯姆額頭上的汗珠順着臉頰滑落，他深知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不僅要在短時間内找到足夠數量的上等呢絨，還要确保品質和顔色符合宮廷的要求。這意味着他要四處奔波，與供應商讨價還價，還要承擔可能無法按時完成任務的風險。

“是，大人，我一定竭盡全力完成陛下的命令，在最短的時間内采購到符合要求的呢絨，絕不讓您失望。”

蒙塔利韋面帶微笑，投來鼓勵的目光，似乎在認可他的勇氣和擔當：“……很好，這是你對國家應盡的責任，也是你展現忠誠與能力的時刻。”

一聲開門的聲音打斷了紀堯姆的回憶，就見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大踏步走進了房間，湛藍色的眼睛裡洋溢着興奮和想要叙說的欲望。

“爸爸！”

紀堯姆葛朗台唯一的兒子夏爾葛朗台站在了他面前，他有着迷人的眼睛，優雅的舉止，穿着時尚且精緻的衣服，展現出貴族子弟才有的翩翩風度，連最挑剔的鑒賞家也不能提出一點兒批評的意見。

紀堯姆很難不為他感到驕傲，為這個孩子天性單純、無憂無慮，談論的話題不是巴黎劇院熱映的《安德洛瑪刻》，就是斯塔爾夫人的文學沙龍，不是經常穿梭于巴黎的上流社會，就是與朋友們一起騎馬、打獵、參加舞會——他出手闊綽，毫不吝啬地為自己和他人購買昂貴的禮物，享受着衆人的追捧和羨慕，仿佛生來如此，仿佛在蜜罐裡長大。

“爸爸，為什麼您的眉眼間，堆積着這麼多的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