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第五天的光明力量對一個二翼天使來說堪稱緻命的傷害,我的五髒六腑加上骨頭都時刻承受着搖搖欲墜的痛苦,恍惚間我真的會以為自己回到了數千年前。
我不知道米迦勒用了什麼方法恢複了我的容貌,然而心核處傳來的虛弱感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即使擁有年輕的容顔,也絲毫改變不了我的生命即将走到盡頭的現實。
“梅塔帶她走了。”
我把鏡子重新放回床上,火天使長平淡得沒有一絲波動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沒什麼情緒,像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沒有發出一個字。
“我給你捏造了一個假身份,天使軍團的後備軍。”
米迦勒站起身,動作優雅的扔下一句話。“等你什麼時侯想走了,自己去第二天報到。”
我曾經很想去天使軍團,那是在西格裡斯學院的時候。但沒有誰知道,我想去,僅僅是因為他在那裡。
“伊塞亞。”
就在火天使長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門口時,我卻出聲叫住了他。紅發藍眼的天使長停住了腳步,半晌,方才轉過了身。
我望着他,像是要把這個與我大半生都糾纏不清的天使刻入心底。
縱然曾經的甜蜜都不過是覆蓋在冰雪上的一場幻夢,我卻也不得不承認,他早已是我生命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露娜,”我的聲音輕得幾乎一陣風都能吹散,“她會好好活下去嗎?”
“會的。”
米迦勒看着我,湛藍的瞳孔清晰的倒映出我的模樣。我覺得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認真的看着我。
“我向你承諾。”
那是我在第四界出現之前最後一次看見米迦勒。
我在第五天停留了兩天,然後去了第二天。我并不願意相信米迦勒,但除了相信他,我别無選擇。
就像我明知道米迦勒随時可能取走露娜的性命,也隻能把露娜交給他。
第二天是天使軍團的最大駐地,并不濃厚的光明力量允許像我這樣的低階天使居住,為了戰力的需要,天使軍團中也有不少高級天使。因此在第二天,從一對翅膀到六對翅膀的天使全都有。
六翼天使的家幾乎都在聖浮裡亞,休假時回去探親的天使多多少少都會帶來些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在天使軍團的幾百年,我也從那些不知真假的傳聞中逐漸拼湊出一個我所不認識的火天使長:
比如他在數百年前的巴比倫一戰中脫穎而出,作為第一位由神靈親自洗禮的天使,重回火天使長之位;
比如他在薩麥爾殿下堕天,加百列殿下因被牽扯其中而罷職時接替了天使軍團軍團長一職;
比如他是天國副君路西菲爾殿下的愛人······
前兩點暫且不論,最後一點,我記得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活在恐懼中。
我知道米迦勒為什麼不會容許露娜活着。
天堂不忌諱情愛,卻也不重視感情,天使長更是如此,有多少情人都不足為奇。
但孩子不一樣。
一個擁有雙方共同血脈的孩子,幾乎相當于一生的諾言。
而對于現在的米迦勒來說,露娜的存在,是他感情裡唯一的定時炸彈——我當初以為米迦勒是真的愛着路西菲爾,才會無法容忍露娜去破壞他與路西菲爾之間的感情。
我在絕望、恐懼與茫然中度過了生命的最後一千年——作為天使的最後一千年。我千方百計的花錢打聽露娜的消息,卻始終一無所獲——不難猜測,即使露娜還活着,米迦勒也不會讓其他天使輕易知道她的存在。
我一個遠在第二天的天使自然什麼也打聽不出來。
我當時大概真的已經瘋了。露娜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并不覺得她對我來說很重要;但在米迦勒帶走她之後,我卻像是心被硬生生的挖走了一塊。我想确定她的狀況。我想再見到她。
為此,我甚至不惜與外族做交易——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碰見了一個僞裝成天使潛入天堂的血族,成為了他的血食。
我為他提供鮮血,他則給我我耗盡一切都難以企及的财富。拿着用生命換來的水晶币,我偷偷的去了第五天。
不出我所料,我一出現在第五天,就被巡邏隊的天使發現了。我沒有見到米迦勒,更沒有見到露娜,而是很快被遣送到了第一天,塞進了一支前往紅海探險的小隊裡。
調令是米迦勒的副官亞納爾親自下達的——我猜那其實是米迦勒的意思,隻不過他大概永遠也不想見到我。
我沒反抗,安安靜靜的跟着其他天使去了紅海。說白了,反抗對于當時的我也沒有任何意義,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回複。
如果露娜不在了,我對于米迦勒來說才會變得無所謂;而米迦勒甚至連死都不允許我留在天堂,卻也代表着露娜目前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