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帶她回來,她還有活下去的可能,芭碧蘿。”
天使長輕到幾乎微不可聞的歎息聲傳進了我的耳朵。戴着精緻白色絲質手套的手放在露娜的額頭上,淡淡的金色光輝從皮膚相貼的位置亮起,一枚紅色的火焰紋印出現在露娜的額頭上,微微閃爍了一下,頃刻間消失不見。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這一幕代表了什麼,米迦勒那似乎帶着些許歎息的嗓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的瞳孔在那一瞬間隐約放大了。
“她沒有傳承到我的血脈。”
火天使長語氣淡淡,仿佛在說着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我看見一層極薄的刺目金光從他的掌心亮起,修長的手指微微下壓,随意的向内收緊,就像從枝頭輕輕松松的擰下一顆果子。
我的腦海裡一片空白。
所有的崩潰,尖叫,歇斯底裡在那一刻全部卡在了嗓子眼裡,發不出來一點。
露娜睜着一雙圓溜溜的藍色眼睛,似乎還不明白她血緣上的親生父親想要對她做什麼,稚嫩的臉龐上帶着些許茫然。
我睜着眼睛看着這一幕,隻覺得眼眶撕裂般的疼。
“米迦勒!”
光魔法幾乎貼着我的臉頰炸開,我能感受到那恐怖的力量席卷過半邊身體,仿佛被硬生生的埋進了岩漿裡,鮮紅的血液混合着點點淡金從軀體上淌了下來。
“你怎麼來了?”
被打斷了動作,米迦勒卻也看不出怒氣,隻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聲線有點兒冷。
“我不來,你真想殺了她?”
我呆呆的跪坐在地上,臉頰還靠在米迦勒的肩膀上,滾熱的液體從我的臉上滑落,我伸手去抹,卻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米迦勒沒說話,隻是松開環抱着我的胳膊.從地上站起身來。他的目光落在了露娜的身上:“路西菲爾要是發現了呢?”
“怕路西菲爾發現,所以你就直接滅口?”
我看清了那個闖進書房救下露娜的天使。巧克力色的長發與翡翠般的眼睛,原本溫柔俊秀的面容帶着幾分難以置信的怒火。純白色的禮服上用金線繡着七圈纏繞的花紋,領口略略扯開一條縫,欲遮未遮的流露出幾分色氣的感覺。
天國書記官,梅丹佐殿下,我把出現在眼前的天使和我聽說過的,那個花名傳遍整個天堂的天君之左聯系在一起。
我有些恍恍惚惚的,眼前的世界像被光霧暈染過,絕望過後猛然松懈下來的神經抽走了我的最後一點力氣,米迦勒冷漠的聲線和梅丹佐急切的語調在耳邊糾纏成意義不明的噪音,唇齒間隐隐泛上一股鐵鏽味。
“咚!”
我清清楚楚的聽見了自己身體倒地的聲音。
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薄若無物,卻又用極細的金線勾勒出一朵朵百合花的床帳。時隔幾千年,我又一次在睜開眼睛時看到的不是散發着黴味,落滿不明污垢的天花闆。
我略有些茫然的眨了一下眼,卻發現米迦勒正坐在我的床頭,一隻溫暖而幹燥的手把我枯幹消瘦的左手攏在掌心,熾熱的體溫順着皮膚相貼之處源源不斷的流進我的身體。火天使長似乎是太疲倦了,淺金的睫毛像一排小簾子一樣遮住了那雙天藍色的眼瞳,番紅色的長發自然的披散下來,有幾根還落在了我的手臂上。
我不禁怔怔的盯着那張近在咫尺的容顔。
米迦勒很美。
和我曾經認識的那個伊塞亞相比,火天使長的美麗更加鋒芒畢露。
伊塞亞像是溫室裡開出的花朵,無論那張漂亮的皮囊下藏着一個怎樣的靈魂,都嬌美天真到惹了無數天使的憐惜。
米迦勒卻更像深淵彼岸開到荼靡的曼珠沙華,豔麗到極緻,卻也危險到極緻。
一雙海藍色的瞳眸卻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悄無聲息的睜開了。
“……?!”
待我回過神來,猝不及防的被自己口水嗆着了。
“咳咳咳咳咳……”
“怎麼了?”
米迦勒雖然這樣問,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從背後攬住我的腰,把我半扶起來靠在床頭。
“露娜呢?”
我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比以往要清脆了很多,比我家隔壁住的那個才一千多歲的女天使嗓音還要通透。我一怔,下意識低頭看,那被米迦勒放在床上的鏡子中映出了一個年輕姑娘的臉。
——那是我,是數千年前的芭碧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