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到15層,除去頂層由藥研和亂警戒外,其他四振刀劍共同負責其他樓層的安全,溯行軍的危險倒在其次,聚集的人群的不定性容易導緻更多的危機。
因此,保護目标任務的行動大都安排在了短刀身上——人不多,但也不需要過多擔心,畢竟還有我在總攬局勢嘛。
此時發布會已經開始,果然由于成名作之一的作品突然宣布停止連載的消息,粉絲、記者們都顯得頗為激動。神河先生未露真容,戴着C先生标配的面具,我在外面,聽不到他的聲音,但從端正的姿态和些許顫抖的握在一起的手指,我能感受到他在努力安撫着人群的情緒。
不斷響起的相機的“咔擦——”聲,閃光燈一片接一片地閃爍又熄滅,一名又一名記者站起來,椅子在地闆上劃拉出尖銳刺耳的摩擦聲……一個個問題被解答,主持人時不時擡手向躁動的人群示意,C先生始終平靜。
人們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發布會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我一直注視下方,一直看到神河先生講完一大段話,而後輕吐一口氣,深深地向前方,向着無數屏幕鞠躬。
我擡頭,高空的風在呼嘯着吹,沒有雲層的阻礙,正午的陽光灑下來,明亮的、并不刺眼,也沒有引人焦躁的溫度。
我聽到了聲音。
——是掌聲。整齊又熱烈的掌聲穿透牆壁,穿透了周圍的空氣。
神河先生完成了他的告别嗎?
就在此刻,衆多溯行軍悄無聲息地出現。刀劍沒有實體,卻斬斷了電線、管道,整棟大樓的玻璃轟然破碎,無數碎片在人群的驚呼中墜落,在日光下折射出一片片璀璨斑斓的光斑。
同一時刻,在我的視野裡,隐藏在樓層各處的靈力光點開始行動,浩瀚的靈力被激發,與污穢的氣息猛烈交鋒,神對鬼,刀劍對刀劍,刀光血影以幾乎難以辨别的速度不斷交織、碰撞,如此盛景隻能說給你聽,真是遺憾萬分。
惶惑的人群則是更加遺憾,我替他們感到遺憾,他們隻是驚恐疑惑,全然不知自己已然安全,也對同一時空另一維度下神靈參與的驚豔戰鬥無知無覺。
親愛的日記,就在不久前,我剛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面對溯行軍時,還沒有如此壓倒性的戰力,而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看不到他們的時間,他們又再經曆了些什麼呢。
嗯,我為他們感到驕傲,這是當然的,親愛的日記。
我知道還有幾層沒有刀劍,那是我給自己留的位置。我的心情很不錯,很久沒有這麼輕松了,我要發揮一點力量,讓刀劍們可以在自己的區域肆意戰鬥,就讓他們酣暢淋漓地戰鬥一場,顧忌什麼的都将由我除去。
隻需要削減部分靈力的力量,就足以阻止高空中物體的下墜,足以讓溯行軍迅速凝固再破碎。稍微控制一下,驚恐的人群也是可控的,思維會停滞,最大限度地恢複冷靜,在我的領域裡,歇斯底裡地吵吵嚷嚷是行不通的,隻有冷靜,保持冷靜又安分的狀态,直到劇本演繹到結束。
解決好其他區域,我來到頂層之外,頂層,神河先生所在的區域,溯行軍的數量也最多。兩振短刀在衆多敵軍中不免顯得左支右绌——這是我之前便預料到的事,他們能做到這樣,已然非常不錯,畢竟我把自己也算在了護衛頂層的戰力之中。
神河先生滿目倉皇,臉色蒼白如紙,踉踉跄跄地倒退着。他是看不到交戰雙方的,我忍不住代入他的角度,明明什麼都看不到,周圍卻仿佛有什麼東西撕裂空氣,桌子椅子一切都在空氣中飛起、破碎,地闆、天花闆不斷出現道道深溝……僅僅試想一番,置身其中的人就已經驚恐地喘不過氣了。
為可憐的鄰居先生默哀吧,我分心想着。
一把突破短刀防線的太刀幾乎要落到神河先生的頭頂,從我的角度,甚至看到了他被風撩起的幾根發絲,而當事人似有所感,幾乎被吓的魂飛魄散。……這于神河先生而言絕對是一次全新的體驗。
當然那都是想想罷了。我釋放出靈力,即将觸碰到神河先生的太刀突然凝固又破碎,并如傳染源一般不斷擴散,周圍的敵刀一振振接連崩解。溯行軍徹底失控怒吼,聲波越過短刀,震碎了頂樓的防爆玻璃和其他外物。
此時其他刀劍已經彙合,幾乎同時趕到頂樓,戰局出現壓倒性的傾斜。親愛的朋友,其實按計劃我應該更多幹涉一下的,但此前我并未意料到刀劍如此兇殘好戰,甚至三日月宗近也殺的眼睛發紅。所以此時倒不如臨時抽身,放他們殺個痛快。
我看着他們不斷厮殺,突然一振大太刀開始絕望嘶吼,身體不斷膨脹。
“自爆!”
“不好,神河先生……”
神河先生在不斷倒退。
我看得出來,他們殺的上頭,反而讓神河先生邊緣化了,他正閉着眼坐在地上可憐兮兮地一點點往遠離他們的方向挪動,現在的情況反而不容易施救。
自爆産生的巨大場力波動,将所有刀劍炸得皮開肉綻,推出大段距離,神河先生倒是遠離戰圈,卻被氣浪沖擊,直接穿過空蕩的窗戶,飛出了頂樓。
“不……”
我看到藥研竭力向神河先生沖來,才慢半拍地意識到了一個事實——關于他們也許厮殺過頭,忘記了還在任務中,忘記了我還在這裡的、這個令人有些無奈的事實。
我輕飄飄地掃了沖過來的幾振刀劍一眼,若不是我在這,任務對象恐怕要死不瞑目了。他們的腳步停了,僵硬在原地,又突然轉身殺向殘餘的幾隻敵刀。
我看準神河先生墜落的方向,閃現。
——然後接到了捂着眼睛慘叫的鄰居先生。
他捂着眼睛不斷慘叫,形容也狼狽不堪,全然沒有發布會上淡然清冷的氣質。我抱着他停在空中,用靈力治好他臉上的少許擦傷。
他逐漸安靜下來,手指慢慢張開縫隙,隐約可以看到淡色的瞳孔。
我們在空中懸浮着,四周凝滞的無數玻璃倒映出一幕幕小小的、不同的影像。
他的呼吸停滞了,手從臉上放下,睜大眼睛呆呆地看向我。
愉悅如棉花糖在空中蓬松地爆開,親愛的日記,這是第一次,我和神河先生認識以來,第一次站在完全主動的位置。不是迷迷糊糊地開門看他對我笑,不是他從不起眼的角落裡跳出來讓我吓一跳,之前的很多事,很多情境都令我産生了不解和怨念,更因為一切的原因揭開,我知道了他接近我的理由,又由他自顧自地剖析一通,自顧自地道歉和主動遠離,令我被淡淡的沉郁纏身,甚至陷入對過去的遺憾中。而現在,是第一次,我隻是我,是審神者,是我自己,我自己和狼狽的、慘叫着的、可憐兮兮的我的鄰居,鐘愛幻想的傻子神河真一先生!
親愛的日記,你知道嗎?我現在真的真的很開心,很暢快,打架很暢快,看到可憐兮兮的神河先生更暢快。
開始下雪了,脆弱的雪花被強風撕裂,星星點點的,落到神河先生的睫毛上,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你……你是……”
我擡頭,于是風停了下來,雪花一片片靜靜地飄落。
我與神河先生初次相遇,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一抹淺淡的惆怅湧上心間,我果然,還是做不到心無波瀾。
我看向神河先生,他正呆愣地注視着我,我忍不住彎彎眼睛,向他露出燦爛的笑容:“去死吧,大混蛋神河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