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辦法,第二日一大早,虞戲時就來到了西市,隻是随便逛了會,甚至不需要問路人,就找到了挂着“赤髓”二字的攤販。
虞戲時站在攤販前的那一刹那,老闆瞥了她一眼,便知道了她的來曆:“來賣的?”
“是。”
“多少?”
“……”
“沒賣過?”
“沒有,今天是第一回。”
“誰都有第一回,别緊張。”老闆放下手裡把玩的物件,打量了虞戲時一番,“年紀這麼小。”
虞戲時總覺得這對話有點越來越怪了。
好在下一刻對話正經了起來:“無論小孩還是大人,身上的赤髓都可算作十成。每次最多賣三成,若是抽了三成赤髓出來,都需要養一段時間的身子。最好是賣一成,看你缺不缺錢花了。隻不過你年紀不大,你的一成赤髓比起大人份量就沒那麼足了,所以你的一成赤髓大概可以賣一千兩左右。”
“好,先賣一成。”一千兩!這都能買座宅子了吧?!隻不過以防萬一,虞戲時還是問了一嘴,“這裡一般一個包子賣多少錢?”
“一兩。咱們這兒的錢都是按‘兩’計。最便宜的東西就是一兩。”老闆雙手環胸,“賣不賣?”
“…………”忽然覺得這赤髓也沒那麼值錢了。按現代的算法,一個包子一元,也就是說在這裡一兩相當于一元,一成赤髓等于一千元。拜托,感個冒都要花兩三百!一千夠解眼下危難嗎?!
“賣吧。”沒辦法。
“行。”老闆又打量了虞戲時一番,“你最好還是問問你家長輩。朱砂痣可是很重要的東西。”
“有多重要?”
“事關清白。”老闆兩手撐在桌上,盯着虞戲時,“你若真窮得沒法子了,不如去永夜城報個名,以後就在永夜城過活,隻是那裡進去了,一輩子就出不來了。若是你不在永夜城,卻沒有這顆朱砂痣,難免會污了清名。認為你為了錢财,什麼都可以犧牲。而且,消失的朱砂痣會為你一世打上窮人的烙印。日後任誰瞧見你沒有了這顆朱砂痣,都會知道你很窮,或者說,你曾經很窮。”
“可是,假如我的赤髓是給我的家人的呢?誰能知道我是用去供養家人,還是拿出去賣了?”
“一則,赤髓不可直接使用,要煉制成赤髓丹,倘若不煉制,那十成的赤髓,隻能發揮一兩成的作用,你們沒有煉制赤髓丹的技術;二則,退一萬步說,就算你有這種技術,但凡有點家底的人,都不願意去使用自家人的赤髓丹,所以,歸根結底還是窮。”
“哦。”虞戲時剛才不過是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她真正想的是,“窮丢人嗎?”
“不丢人。”老闆翹着二郎腿坐下,“總歸窮人都會安慰自己,‘我精神富足’,‘我勤勞努力’,‘我隻是運氣不好’。”
“…………”虞戲時被他惹得笑了一聲,“永夜之城裡的确許多人是為了錢而留下的,但還有更多人,是為了維系熙國而留下。從他們身體裡抽出來赤髓制成的赤髓丹,更多的是交付給了國家的軍隊,國家的高官,還有貧困的靈力者——讓他們能依賴靈力更好的生活。你覺得那些普通人如果盡數從永夜之城裡出來,地位更高的是靈力者還是普通人?——哦不,不應該再稱之為普通人了,因為在這個世界,他們真的都不普通。”
虞戲時看着老闆,“對你這種人而言,隻會用貧或富來定義價值,着實可悲。”
老闆愣愣地聽她說着。聽到“着實可悲”四個字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居然被一個小孩指着鼻子罵了,他掃了一眼周遭駐足的路人,臉色漲紅,“你、你!你還賣不賣了!”
更可悲的是,他被罵了還在惦記着難得的赤髓交易。
賣,當然要賣。但是虞戲時不打算賣給他。可能是因為被他戳中了痛楚的緣故,虞戲時兩個世界都是窮人,她受夠了窮的苦,沒想到第一回在這個世界逛街,還要被一個老闆說破防。
好在還擊之後,她心裡暢快多了。
“賣,但不想賣給你了。”虞戲時說完,就轉身離開了小攤。
“别走啊,當我說錯話了行不行!”
虞戲時置若罔聞。
隻是走出一段距離後,有一位方才圍觀的路人卻跟随了上來。
“小嬌客,你要賣赤髓?你難道不知道帝家也有收的?隻是價錢低些,但好歹安全可靠。”來人是個中年漢子,腆着微凸的肚皮,兩撇黃須翹得像蟋蟀腿,未開口先堆三分笑,當是市井裡打滾的老油子。
至于他口中的“帝家”,意思應該是官府正規收購赤髓的機構。
“價錢低些,低多少?”虞戲時一邊走着,這大漢也一邊跟随着她的腳步,她随口問道。
“你方才問的那個店家出價多少?”
“一千兩。”
“嗐!那他出的價格都夠低了,看你年紀小,坑騙你呢!不過也比髓政署出得高一些了,髓政署的話大概能出到八九百兩左右。”
虞戲時聽着,在腦中打着算盤。
大漢見她不說話,追問道:“怎麼樣?去髓政署的話,我可以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