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睡覺,去柳城。
光吃飯都是難題。
走在前頭的景飼生似乎沒意識到餓,但他的身體卻在做着抗議。他的步伐愈漸虛浮,走出一段距離後,便踉跄一步半跪在地。
他搭在腿上的手顫抖着,圓滾滾的汗從額角滴落,呼吸愈發急促。
一旁的離惘拉住虞戲時,也擋住上前想要檢查的明月,低聲道:“心魔。”
景飼生好像開始聽不見他們說話,他閉了閉眼想要穩定心神,可那雙眼裡瞳仁忽紅忽暗,瑰異非常。
不僅瞧起來是這般,他眼中的世界也是如此。時而可見時而一片黑暗。他甩了甩頭,耳中一陣嗡鳴。
離惘低聲道:“心魔隻能靠自己抵抗。我們能做的,就是離他遠些,别擾亂他的心神。”
虞戲時擔憂道:“何意?”
“貌美之人想要獲得财富,通常會有捷徑可走,隻是這種捷徑要随之付出些别的代價——如景飼生這般身負赤髓的靈力者,也會有這樣的捷徑。修邪魔外道,他會進步很快;堅持自我,就需熬過這段時間——不論是身體上的傷痛,還是心裡的憤恨,又或是心魔的誘導,都得一并抵抗住。”離惘如是道。
可是景飼生根本沒有時間。
一行四人,離惘在他們面前是無靈者,而明月頂多在醫傷方面有些能耐,要找吃的隻能靠景飼生。
頭幾天靠明月帶的吃食趕路,到了第七天,明月的存糧也空了。
景飼生傷愈速度一般,但他堅持要去野林中獵獸。
好在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這樣的一個野林子,供以命換食的人去賭一把。
住的客棧是虞戲時和明月輪流出錢定的,景飼生去野林子時,明月大多都在自己的房間裡鑽讀醫書,而離惘則拿着形似望遠鏡——卻比普通的望遠鏡雕花更精緻的觀鏡看景飼生與野獸搏鬥。
這觀鏡自然不是隻有望遠的功能,它能穿透阻礙,追尋到景飼生的身影。
有的時候,離惘也會叫虞戲時來看。
“景飼生真的看不出來你不僅有靈力,而且還是無上神力麼?”虞戲時拒絕道。
“你怎麼還是不懂,”離惘繼續用着觀鏡,“我身為神明,跟人完全不是一個境界的。我要隐藏神力,他怎麼可能看得出來?——隻要我不用。”
虞戲時不說話了。
要離惘用神力幫景飼生,幾乎是不可能。
而她本就是身穿,并不硬朗的身體适應不了這裡惡劣的環境,幾日裡發了兩回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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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飼生踏入野林深處,林間霧氣漸濃,四周太過寂靜,與黃縣那邊的野林子不同,黃縣的野林子時不時就從某處傳來幾聲慘叫,或是人的、或是野獸的。
而這裡的寂靜反倒讓人更加不安。
突然,左側灌木劇烈晃動。一頭形似山魈卻生着鱗爪的野獸撲出,獠牙上還挂着前一個獵食者的碎肉。景飼生側身避過,反手抽出短刀。野獸發出刺耳的嘶叫,尾巴如鐵鞭橫掃而來。景飼生躲避翻滾,後背撞在樹幹上,他背上傷痕未愈,便是這般沖撞,已經足夠雪上加霜。
野獸再次撲來,這次速度更快。景飼生不退反進,在利爪即将劃過他咽喉的瞬間,他從野獸腹下滑過,短刀順勢劃開一道血口,黑紫色的血液噴濺而出。
受傷的野獸暴怒,體型竟膨脹了一圈,鱗片豎起如刀刃。它猛沖過來,景飼生避之不及,被撞飛數丈,接連撞倒了幾棵瘦樹。他強忍劇痛,在野獸撲來的瞬間将短刀深深刺入其眼窩。
就在野獸垂首哀嚎時,景飼生十分有經驗地抓準機會給予它緻命一擊。它終于轟然倒地。景飼生喘息着拔出短刀,便是休息的這短暫時間中,也不可放松警惕。半晌,開始打量着野獸的屍體,似乎在想足不足夠四人的飯食。
他拖動着野獸,身上布滿不知是舊傷還是新傷的血痕,每一步都牽動着傷處,但他走得很穩。在野林中,如此便能獲得一些肉食,已算是輕易。
景飼生将肉帶回來時,對虞戲時道:“想辦法将它賣了,換一把好一些的弓。”
明月從房間裡跑出來:“為什麼?”
虞戲時卻明白了:“與‘魚’和‘漁’的道理雷同。阿飼沒辦法每次都能扛住去林中與野獸搏鬥,倘若有一把好弓,加上阿飼的身手,換吃的就容易得多。”
“原來如此。”明月點點頭,“那我去賣吧。我們之中隻有我做過生意,應該比你們多些經驗。”
“都行。”景飼生說了句,便回到他的房間裡去。
虞戲時敲了敲門,景飼生道:“進來。”
她走到景飼生面前,道:“我讓離惘來給你治治傷吧。”
景飼生坐在桌旁,兀自倒了杯茶:“不必,我自己上上藥便可。久病成醫,離惘不一定比我熟練。說到這個,我倒想起件奇怪的事。”
“什麼事?”虞戲時在他面前坐下。
“那一次和方存決鬥,我身受重傷,冥冥中感覺到一股力量在讓我快速治愈,這股力量中有蓬勃的生機,不像是低階靈力者的靈力。待我睜眼時,便看見了這個叫作離惘的男子。可是離惘明明是無靈者,所以,到底是誰幫了我?”
“我不知道。”虞戲時道。
“你不知道?”景飼生又問了一遍。
虞戲時也給自己倒了杯茶,“許是有路過的好心人幫了你也不一定。”
景飼生并沒有盯着虞戲時的神情,否則倒有些逼問人的意思。随着信任值的上漲,他态度已經柔和許多,當然了,虞戲時覺得也有自己演技好的原因在。
“這個離惘,是什麼來曆?”前段時間景飼生除了吃就是調息療傷,若得空閑,便是在專心修煉,并未操心太多的事情,總歸有虞戲時将飯菜送到他的嘴邊,如今傷勢好了些,是該關心這離惘是個什麼人物了。
對此,虞戲時早有準備。
隻是那套完美的說辭到了嘴邊,虞戲時卻忽然不想說了。
“偶遇。其中有些波折,但他……應該不會害你。隻是你也需要對他有些防備,畢竟我與他也并不熟悉。”虞戲時道。
“不熟悉便同行?”景飼生疑惑道。
虞戲時笑了,撐着下颌歪着腦袋看他:“你若不願意,我将他趕走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