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局裡,鄭氏這顆子,到底是誰放的?
周冶一開始疑心,是孟珂用她送消息上門,畢竟這個時機太寸了。
這背後落子之人,得知道他重查霍家案,得知道鄭氏行蹤,得有個趁手合理的人或理由,把鄭氏送上門來。
最重要的是,這一切都是從孟珂到綏陵開始的。雖然動曾懷義的人未必是她,但啟動這一整盤棋局,對弈的人是她。他所有疑心,自然也最先落到她頭上。
但他提起此事時,孟珂并不知情。再看到鄭氏一言不發的樣子,周冶的懷疑又打消了幾分。
再一想,他開始查霍家案的事情,衙門裡都知道了,一夜之間傳出去了不奇。
若不是孟珂,他的疑惑,就從“落子之人想讓鄭氏說出點什麼”,變成了“難道就不怕她說出什麼?”
霍家案是關鍵,而鄭氏是最重要的當事人之一。她若吐口,案子便可能藏不住了——這不符合曾懷義一方此前費力掩蓋的打算。
周冶的目光在屏風上來回挪動,若不是孟珂,也不是當年曾懷義辦案的一方,還剩下因為實在太明顯,反而讓他首先排除的——梁夫人。
孟珂、曾懷義一方、梁夫人......這些人名走馬燈似地在周冶腦中轉着。
他擡手掐了掐太陽穴。唯一能确認的就是,不管推出鄭氏的人是誰,此人都與霍家案、曾懷義案,關系極其密切。
突然,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周冶騰地站起身,走到屏風前去。
從他懷疑孟珂真實身份開始,就有一個巨大的問題,橫亘在他的猜測之上——如果孟珂是梁家小姐,那位梁夫人又是誰?
他擡起的右手,不自覺地握起拳,又展開,展開又握上,終于上前,将那原本放在孟小姐之側,如今被擺在旁邊的霍家二字,試探着……擺到了梁夫人之側。
難道……她才是霍家之女?
***
周冶的脊背一涼。
那日,侍劍在曾府偷聽了孟珂和梁夫人的對話。聽孟珂的意思,她懷疑曾懷義的事是梁夫人做的。
若梁夫人是霍家女,她會殺了救自己于水火的恩人曾懷義?會讓虞三推出自己的生母鄭氏?
這……霍家母女倆,母親強/逼/幼/女,令其遭多人/奸/污?
而女兒又推出母親,作其殺死恩人的替罪羔羊?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
那這個世界大概都……瘋了。
至少周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了。
他退後幾步,在椅子裡坐下,無力地塌了進去,半晌,又擡頭看着屏風。
這粱、霍二字對調,似乎通了,可又還是什麼都不通。
看着看着,他笑了起來,真是越來越有意思……
不,是越來越……癫狂了。
隻不知,這癫狂的是自己的猜想,還是那些人和事。
周冶笑了一回,目光又看回了鄭氏。
比起霍家女殺恩人嫁禍生母,虞三的說法變得不那麼可笑了,難道真是她?因為當年之事恨上了曾懷義,得到了什麼幫手或助力,結果了他?
又或者,除了屏風上面這些人,還有其他人和勢力介入,隻是還未在他面前現身?
畢竟,曾懷義不可能沒有仇人,數量還不會少,他這人背後勢力錯綜複雜,利益各種糾葛,有太多人有理由讓他死了。
這一局棋,誰說隻能有兩個執子之人呢?這人形的棋子,誰又沒有自己的想法?
***
“那個鄭氏,小姐怎麼打算?”回雪問。
孟珂仍一封接一封看信,不時簡略寫幾句回信,聞言,手上頓了頓,似笑非笑地道,“不打算。這個奇招,倒有幾分厲害。”
想到了什麼,又笑道,“不過,正是有奇招才有意思呢,以後,也許倒能有妙用。”
“小姐不是說,這鄭氏是給周大人結案的台階?這個案子就這麼結了?”
“這就是該周大人煩惱的事了。”
他現在腦子應該都要炸了,人心之詭谲,人性之幽微,周大人以前怕是看得還不夠。
想到此,孟珂不由失笑。這笑裡,本來還有兩分同情,可一想起他搶走自己金簪,又心裡罵了一句,該!
周冶塌在椅子裡,突然覺得耳朵發熱,仿佛有人罵他,鬼使神差地又從懷裡掏出那支金簪來。
此簪到底有什麼特别?
那日的海棠钗是因曾銘,這一支呢?難道又是跟誰有說頭的信物?可她今日見的,也就一個池老闆......雖說池老闆年輕的時候應該也曾英武帥氣,但畢竟都徐娘......池郎半老了......不至于......
難道是她自己喜歡?他拿在手上來回轉着看,熹園的紅梅聽說是不錯,可沒聽說有什麼綠梅啊。
把玩了許久,也沒看出什麼端倪來。
末了,他無趣地随手往案上一擱,竟正好磕到一旁的鎮紙石上,“當啷”一聲脆響——
周冶的心,也跟着從嗓子眼兒裡蹦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