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風雨咬咬牙,右手偷偷攥緊劍柄,橫豎都是一死,豈能在此刻束手就擒。
他回過頭,一副認命伏誅的模樣,虛弱地說:“多謝。”
鬼面人打馬靠近,正要卸下他的佩劍,拾風雨拼盡力氣,劍鋒出鞘,寒光射人,一劍斬向對方馬頸,馬吃痛嘶鳴,噗通一聲頹然倒地,鬼面人也随即翻倒在地,一條腿壓在馬下難以動彈。
拾風雨勒緊缰繩,輕笑着說道:“情誼已還,互不相欠!”說完便馳騁而去。
拾風雨向着裕州風雨嶺的方向疾馳,後背的傷口牽動他的神經,不僅劇痛難忍,眼前更是一陣一陣的眩暈,隻能靠着求生的信念和毅力堅持,整整跑了一天一夜,終于昏死在泥草屋前。
花錦怡的腿勉強可以落地行走,這日正在屋中換藥,隻聽見院子裡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
莫非是姜恭回來了?
她連忙穿好衣服,拄着拐杖出去查看,隻見一匹駿馬匍匐在地,正呼哧呼哧地喘氣,旁邊,拾風雨後背滿是鮮血,已經暈死過去了。
她顧不上腿上的傷口上前扶他,可是昏死的男人格外沉重,怎麼都使不上力氣。
馬匹的呼吸聲急促,不停地打着響鼻,仿佛在催促着花錦怡,她心裡更加焦急,兩手抓緊他的腋下,三步一歇地将他拖進屋裡。
揭開鬼面具,拾風雨臉色慘白,嘴唇幹裂,腦門滾燙,後背還插着一截弩箭,血液糊在衣服上,早已經幹涸。
她用水潤了潤他的嘴唇,發現他眉頭輕皺,好像還有意識。
“拾風雨,能聽見我說話嗎?”
拾風雨緩緩睜開眼睛,看見救他的人果然是期盼的女子,放心一笑,又昏死過去。
傷口再不處理隻怕會越來越嚴重,花錦怡撕開他後背的衣服,握住弩箭猛地一拔。
頃刻間鮮血迸濺,還好之前拾風雨留給她的止血藥粉還剩一些,她反複擦拭、止血、上藥,總算将傷口處理個七八。
但他的身體越來越燙,花錦怡心知這樣不是辦法,必須到城裡抓藥才行。
不知道那匹馬還能不能跑。
院子裡,馬兒還窩在地上喘着粗氣。
“馬兒求你了,再堅持一下,人命關天啊。”花錦怡說着話牽起缰繩扽了扽,馬兒揚揚脖子,奮力站了起來。
太好了!花錦怡翻身上馬,急急忙忙朝城裡趕去。
抓好止血和退燒的藥匆匆趕回,馬兒卻越走越慢,直到還有幾裡路程處,馬的四蹄一軟,卧倒在地,打了幾聲響鼻,就再也不動了。
她看着馬兒停滞的眼睛,自己的眼中竟也流出淚來,夕陽在林間播撒下柔和的光,将她和馬兒籠罩在溫暖裡。
堅持,再堅持一下。
她心裡默念着,将傷口處包紮得更緊,一步一步向家中走。
天已擦黑,花錦怡總算回到家中,拾風雨還靜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鬼使神差的,她上前試了試他的鼻息。
虛弱溫熱的鼻息溫潤着她的手指。
花錦怡先将自己的腿傷處理個大概,而後看着拾風雨背上的傷發呆。
她沒有什麼志向,從前在花臉村,養母張氏曾說過,她的親生母親為保她平安,無奈将她托付出來,如果不是發生變故,她本可以跟着親生母親過更好的生活。
可以穿绫羅綢緞、帶玉飾金钗,身邊跟着丫鬟侍衛,做享福的小姐。養母自覺虧欠她,執意送她去讀書,媒人來提親也毫不猶豫地回絕。
養母說,親生母親既然給了信物,必定是萬般不舍,日日夜夜期盼着與她相見,有朝一日,她務必回到親生父母身邊,既能母女團圓,又能平安喜樂,再也不用聽村子裡的風言風語。
可是她覺得自己過得很好,養父養母對她疼愛有加,村子裡的人雖說嘴上厲害,但人心不壞,外面世道再亂,花臉村深藏昆侖山,依然過得安逸。
可惜天不遂人願,她僥幸逃過了山匪襲擊,卻還是被鬼面人盯上,幸好陸名已經死了,她被花知巧收養,隐姓埋名,重新生活,再沒有人知道她與銅币有關聯。
除了拾風雨。
拾風雨知道她對銅币感興趣,知道她在昆侖山和渾江都與陸名在一起。
如果他也死了,隻要她藏好銅币、不去找什麼親生父母,她就可以真正遠離危險,再也不必擔驚受怕了。
床上,拾風雨正俯身趴着,頭歪在一側,往日總是目光灼灼的桃花眼緊緊閉着,睫毛在眼下投射出陰影,眉頭緊皺,極不舒服的樣子。
此時的他毫無還手之力,她隻需要拿劍輕輕一刺,甚至她可以什麼都不做,隻等他的傷情惡化,一命嗚呼,她就能離開這裡,回到浔州城裡那個溫馨熱鬧的家,重新過上安穩地生活。
“咣當”一聲,匆忙間沒有放穩的拐杖滑落地面,将花錦怡從雜亂的思緒中拉了出來。
才幾天功夫,拐杖的扶手被她用的光滑平整,桌子上放着他留下的那瓶止血藥,窗戶外的水缸裡,他走時打得滿滿一缸水還沒有用完。
他這次重傷後趕到這裡找她,是真的走投無路,還是背後黑手的新把戲?她猜不出答案。
就再心軟一次吧,花錦怡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