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殊堯發現自己挺變态,樂意看二公子微微發紅的臉。
這叫“美人窘态”。
愛美之心人之常情,誰不喜歡看漂亮姐姐楚楚可憐不知所措,然後再伸出援手,來個英雄救美?
——當然,看漂亮哥哥也不是不行。
“老天對你真好,我本來捎了點東西回來,還怕你看不着呢。”呂殊堯在軟榻後面鼓鼓搗搗,嘩一下捧出滿懷東西來,晃得二公子眯起眼睛。
一半山花、一半野菜,五顔六色的,在房間裡特别亮眼。
如此鮮豔的顔色,對于一個失去行動能力終日躺在床上的廢人來說,并不見得能有多驚喜。相反地,更有可能是一種羞辱,刺激。
蘇澈月癱着臉,呂殊堯将東西全鋪散在床邊,拉蘇澈月的手,寫了個“民”字。
“從廬州過來,進陽朔城時大家便都知道我來照顧二公子。”
隻不過那時人多眼雜,城裡百姓送的賀禮,貴重些的入宗以後就再沒見到。
“此趟下山他們拉着我,還給我塞了這麼多。現在是冬天,也不知這花啊菜啊的他們是怎麼保存下來的……這可是沒電沒機器的古代,古代啊!——太牛了。”
古人之慧誠不欺我。呂殊堯欽佩地想。
“看這個,”呂殊堯如數家珍,興奮舉起一束白梨花,“城東大街拐進田今巷的青桑家,那個小孩你還記得嗎?一年前煞氣侵體險些高熱而死,是你守了三天三夜将那邪煞逼出來,救了他一命。他說你最喜歡白梨花。喏,這筐青梨也是他給的,說是專門為你種的。”
放下青梨,又拎起一串紫薯:“還有這個,住城門邊上的王婆婆,她丈夫死了魂魄不願散去,是你幫忙送走、哦不對,渡走的。王婆婆說你喜歡吃甜,這紫薯是她嘗過城裡最甜的東西。”
“還有這個……”呂殊堯滔滔不絕,蘇澈月看他嘴皮子打架,結合那個掌心裡的“民”字,大概也能知道這些東西從哪兒來、又是為什麼到這裡。
這些東西跟宗裡人送來的完全不同,不是什麼丹藥、輪椅、苦湯,隻是一些平常得再平常不過的東西,不會叫人多瞧一眼那種。
可是對于一個不平常的人來說,平常的對待,反倒顯得彌足珍貴。
從前他隻在意身邊人的想法看法,對于那些萍水一面、助一劍便後會無期的人,遠隔百千裡,探欲珠卻沒能去讀過他們的心。
蘇澈月指尖動了動,呂殊堯再看向他時,仿佛看到冰雪在他眼底點點融掉的過程。
顯然他懂了。
“他們還說,想念二公子了,想見見二公子,跟二公子聊天呢。”
系統“叮”一聲「恭喜訪客,男主蘇澈月恨意值下降5,當前恨意值2495。繼續努力吧!」
這可是意外之喜,呂殊堯“咦”了一聲。
是因為風鈴還是因為這些土特産啊?
既然現在才提醒,那應該是因為土特産?沒想到就是順路幫忙帶點東西,都能讓蘇澈月這麼樂?
想他在學校天天幫宿舍那群孫子帶飯,也沒見他們感恩戴德到哪去,連聲爸爸都不叫。
雖然蘇澈月也沒叫,但這個恨意值下降可比叫爸爸實用得多!
畢竟蘇澈月手握生殺予奪大權,恨意值與他的小命息息相關!
呂殊堯頓時喜笑顔開,眉眼彎彎的,露出兩排齊整白牙。蘇澈月眼裡那點光唰地隐了起來,依舊面無表情看他。
“既然如此,”呂殊堯明快指着床邊角落一把被冷落許久的輪椅,“二公子就從出房間開始吧?今天太陽可好了呢。”
他倒沒有高尚到要拯救殘障人士脆弱陰暗的心靈,隻不過蘇澈月早點走出來,就少點亂發脾氣刁難他。
見他把輪椅推過來,蘇澈月露出抗拒的表情,還是大大的兩個字:不、要。
呂殊堯哪管他要不要,裝模作樣地要去扶他抱他。後者不出意料劇烈掙紮,呂殊堯恍若未覺不依不饒,終于幾個來回後,蘇澈月忍無可忍,伴随着劇烈咳嗽聲,竟然主動使了個傳音訣。
蘇澈月:我自己來!
“……”呂殊堯喘了口氣,雙手交叉在蘇澈月面前,嚴肅道:“自己來就自己來,下次不能用傳音訣了。”
說着,替人順了順背。
輪椅抵在床邊,蘇二公子慢條斯理地挪了過來。呂殊堯給他穿上白襖,順手給他膝上披了條毯子,春遊出發一樣,推着人出了房門。
他沒說謊,外頭是個豔陽天。院子裡頭雪都消了,溫度正好,蘇澈月坐在輪椅上,仿佛能聞見雪融在梅花瓣上的清冽香氣。
這人間依舊很美,沒有因為他失去一切而變得有什麼不同。
蘇澈月擡眼掃過院子,就看見李安正在練功。
這院子本叫歇月閣,顧名思義,就是蘇澈月居住休息的地方。他雖不是文人,卻是個雅士,院子裡種的最多的除了梨花就是梅花,一春一冬,一白一紅,将院子裡最分明的兩個季節點綴得雅緻絕倫。
然而自他殘廢後,來照料的弟子就有點鸠占鵲巢的意味。不僅在院子裡擺滿鐵樁木樁,還動不動就拿梨樹梅樹開削。
比如現在,李安就在拿劍猛欺負角落裡一顆沒剩多少紅的梅花樹。
蘇澈月彎刀一樣流暢的眉倏地皺了起來。
他剛摸上輪椅把手,就被慣會察言觀色的呂殊堯輕拍手背以示安撫。
呂殊堯往前一站,喊:“李安!”
李安聞聲回頭,看見呂殊堯的時候還沒什麼表情,再一看他後面,劍都要吓掉了。
二公子……下床了??
二公子……還出門了??
二公子……還還和他對視了??
李安呆了幾秒,跑過來叫了一聲“二公子”。
“二公子這是……能看見了?”李安遲疑道。
“怎麼,”呂殊堯揚眉,“第一次?”
上回人突然說話了,也沒見他這麼驚訝。
果不其然,李安點頭:“先前二公子隻是突然開過口,失明恢複這是第一次。”他作着揖,“可喜可賀,我這就去禀報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