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我去問小二,店裡已經沒有空餘房間了。你跟我一起住?我睡小榻。”
蘇澈月恢複平和神色,搖頭:“不妥,怎可委屈兄長。”
“怎會委屈?這樣還方便為兄照顧……”
“勞煩兄長,”蘇澈月把着輪椅往呂殊堯房間去,“替我将他扶到房裡,再問小二要一碗醒酒湯來。”
*
“哐當”一聲巨響驚醒呂殊堯。
頭腦脹痛,意識昏昏沉沉,轉眸一看,天還未亮。房間幽暗,唯有幾縷蕭條月光。有個人自床上費力攀到輪椅上,看樣子剛才那聲巨響是他碰倒了放在旁邊的湛泉劍。
“……”呂殊堯用力按了一把自己太陽穴,像灘爛泥一樣掙紮着爬起來,從小榻歪歪扭扭走到床邊,幾步路的距離硬是被他走出了妖娆的“Z”型。
他意識混沌,順手從木架上扯下蘇澈月的白氅,自然而然裹到蘇澈月身上:“怎麼了?”
晦澀不明的月色裡蘇澈月低眸看着肩膀,不知是在看那白氅還是在看呂殊堯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沉默須臾,他說:“我又聽見那個聲音了。”
呂殊堯霎然清醒:“在哪?今天不是已經……”
“就在這裡。”蘇澈月即刻往外去,“也許是我們打草驚蛇,他去而複返了。”
呂殊堯撿起湛泉緊随其後。
客棧大堂、二樓燈燭盡熄,唯有門口兩盞紅燈籠還苟延殘喘,閃滅似鬼眼。
蘇澈月直奔聲音出處,位置準确鎖定到某一間房門外時,呂殊堯心頭一跳。
這是……
蘇澈月坐于椅上,毫不猶疑,擡手叩門。
門内沒有動靜。
呂殊堯一陣心焦,蘇澈月又繼續敲,頻率、聲響都逐漸加大。
二人對視一眼,呂殊堯握緊劍,上前一步把蘇澈月擋在身後,長腿一踢踹開了門。
浮雲遮月,屋内漆黑無比。借着門外燈籠那點陰森的光,他們看見有人面朝床鋪站着,身形算得上高大,似乎頗為熟悉。
幾乎是門開的一瞬間那人轉過臉來,看不清表情,然而足夠看清是誰。
呂殊堯當場愣住,幾秒後,滞緩回頭看蘇澈月。
——你很信任蘇清陽,對不對?
在那短暫幾秒裡,呂殊堯把腦子裡有關蘇清陽的劇情,能記得的都盡量摳出來想了一遍。
幫助蘇澈月下山,帶着蘇澈月完成第一個副本,之後蘇澈月就遇到了救贖他的女主角,蘇清陽便回到抱山宗。此後蘇澈月在外養傷,原身呂殊堯踏平抱山宗,蘇清陽身死,二人再沒見過一面。
第一個副本,第一個副本……現在他們在走的是第一個副本嗎?
還是被作者省略沒寫的副本?
這裡的兇手……該不會竟然是……
這幾秒裡,蘇澈月看起來竟也少有地神思無主,木然叫道:“……兄長?”
蘇清陽走出來,臉色有些疲倦,眼下淺青,他同樣驚訝,看了看屋裡,極力壓低聲音:“這麼晚你們怎麼來了?”
呂殊堯一把攥住蘇清陽手腕,生拉硬拽地把他往屋裡拖。蘇清陽跟着他低聲斥道:“幹什麼呂殊堯??你酒是不是還沒醒?!”
呂殊堯快步走到床邊,床上果然躺着今夜見過那個迷路的小公主。
她雙手交疊在腹間,神态柔和安詳,小小的嘴角隐隐約約還帶一絲笑意。
呂殊堯緊張地伸出手,在她鼻下探了探。
“你幹什麼?别吵……”
還有氣息。
他再上下審視了一圈,沒有明顯外傷。
呂殊堯大大松了一口氣,越過蘇清陽視線,對門外的人點了點頭。
蘇澈月面沉如水,操控着輪椅離開門邊。呂殊堯将劍收進脈裡,又把蘇清陽往外拉:“出去說。”
蘇清陽房裡的燈被點亮,一如白日那樣,三人再次對案而坐。
“到底怎麼回事?你們……”蘇清陽揉着酸痛的手腕,“阿月,他是不是欺負你,還不讓你來告訴我?”
這都什麼跟什麼??成見是一座大山!!
呂殊堯把劍往桌上一拍:“大公子,你為何深更半夜在那小姑娘的房裡?她爹娘在何處?”
“你認識她?”蘇清陽詫異。
呂殊堯:“見過。”
蘇清陽狐疑地望着他,道:“你是阿月房中人,按輩分也該稱我一聲兄長。我在哪裡,又是為什麼在那裡,好像不需要向你彙報吧?”
呂殊堯被這話一噎:“我——”
“兄長,”蘇澈月在呂殊堯旁邊道,“澈月逾禮,懇請兄長,将此事細細道來,這很重要。”
自受傷之後,蘇澈月再未向任何人客客氣氣行過禮。此時他在萬籁俱寂間,溫淺燭光處,面龐如玉,雙臂擡起,在輪椅上微微俯身,脊背彎成優美弧線:“兄長,拜托了。”
仿若環抱清風,明月在懷。又似春柳輕垂,冬梅壓枝,看得另外兩人俱一撼動。
蘇家兄弟倆一脈相承,都喜歡皺眉。蘇清陽原本眉宇焦躁,看着蘇澈月行禮的動作,分明陌生又熟悉,怔默後眉頭釋然舒展開。
自己身陷泥淖還能想着救渡别人,蘇澈月依舊還是那個蘇澈月,仙門第一,世無其二。
“阿月。”蘇清陽叫了一聲,“不必如此,我告訴你們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