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米粥的香氣逐漸在房間裡擴散彌漫,呂殊堯随手拿過濕布擦擦掌心血痕,坐到床邊,替蘇澈月撩開他的頭發。
“嗯,我知道。”
他替他細心将烏發都绾到耳後,“但是蘇澈月,你相信我,你一定會好起來,所有的地方,所有的不堪,所有你不想要的,都會好起來。”
蘇澈月就這麼任他撥弄發絲,輕笑:“我憑什麼相信你?”
呂殊堯真以為他下一句就會說,難道不是你害我變成這樣的嗎?但是蘇澈月沒再說下去。
他隻是不斷重複:“我憑什麼相信你?”
呂殊堯其實是個做事情經常失敗的人。但他從不擔心失敗,或者說失敗從來沒能打垮他。比如,十幾歲的時候,他總是和媽媽說:“媽媽别哭,媽媽别生氣,爸爸一定會回來的。”
他媽媽也是這般淡漠的神色,冷笑着問他:“我憑什麼相信你?”
因為這句“憑什麼相信”,呂殊堯做過很多傻事蠢事,除了陪着他爸去打麻将,故意燙傷自己,大冬天洗冷水澡讓自己起高燒,還有很多很多。
最後總是失敗。
面對這句話他總是很無力,以前是,現在,明明他是上帝視角,可對着蘇澈月,他還是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隻是什麼也不說地離開,轉而去問系統:“蘇澈月到底什麼時候可以痊愈?”
「訪客你不是知道嗎,需要等他遇到醫修世家出身的女主角陶千千。」
“時間,”呂殊堯急切地說,“我需要具體的時間。”
「很抱歉,系統不能透露具體時間。」
“那有沒有辦法可以加快進行你昨天說的九十九場副本劇情?”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系統疑惑,「訪客你怎麼突然着急想離開,回到原世界?」
“我……”他不是急着離開。
「很遺憾,這違反系統規定,我不能幫你。」
呂殊堯失望道:“好吧。”
他出去了一趟,直到入夜才回來。回來時帶了個小包袱,上樓時包袱裡發出竹骨碰撞的清脆響聲。連忙得腳不沾地的店小二都忍不住側目。
蘇澈月房裡不點燈,呂殊堯輕聲走進去,摸到蘇澈月身邊,燃起床頭的紅燭。蘇澈月早已辨得出他的動作氣息,沒有說話。
“吃晚飯了嗎?”
。
“我也沒有吃,忙了一下午,好餓。”呂殊堯谄媚請求,“二公子陪我吃一點,好不好?”
“……”
“吃好了,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端過一碗湯,小口喂他。蘇澈月猶豫了很久,才不情不願地張嘴,把那口湯喝下去。
好不容易哄着喝完了,呂殊堯替他擦拭,興緻頗高地拿過那小包袱,打開,抓起幾隻小巧的竹骨牌,放進蘇澈月掌心。
“摸摸看。”
竹骨牌一個個小方塊形狀,觸手生溫,明明是新制而成,表面卻光滑細膩,沒有毛刺棱角,手感舒适,可以想見制作它的人用砂紙或其他打磨工具反複打磨過。
“這是麻将,在你們這裡叫葉子牌。二公子沒見過吧?”
雖是民間常見的娛樂傳統,但蘇澈月自小長在仙門世家,書香劍氣六藝浸潤着長大,定是沒接觸過葉子牌這種東西。
蘇澈月果然搖頭。
呂殊堯心裡提了一下,他恐怕也失聲了。
“沒關系,”呂殊堯說,“摸得到它上面有圖案嗎?”
蘇澈月被他一步一步引着,情緒化的想法漸漸斂了去,真的開始好奇思考他到底帶來的是什麼東西。
指腹摸過竹骨牌上凹陷下去的小洞,蘇澈月點頭。
“這個叫……”呂殊堯想了想,“盲”這個字不太好,蘇澈月肯定會敏感,“這個叫火星文。”
火星文?
“火星是一顆離我們這個世界非常遙遠的星星,但是它很厲害,上面很可能有跟你我一樣的人。這是他們專屬的文字。”
蘇澈月被他唬住了,一動不動,眼睛雖然看不見,但閃着求知的光。
“在我們這裡,還沒有人會讀火星文,除了你和我。你肯定要說,呂殊堯,别信口雌黃,你也不會。”
“我現在教你,你這麼聰慧,馬上就會了。學會之後,你就可以用它跟我對話,用它讀書寫字。你又要說,有什麼用?别人又看不懂聽不懂。可是蘇澈月,還有我呀。”
呂殊堯握了握他冰涼消瘦的手背,“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從今以後,我做你的青鳥。”
蘇澈月抽出手,偏過頭,唇角輕輕提了起來。
“那就開始吧!”
呂殊堯大學的時候選修過盲文課,沒想到真的有派上用場的一天。先用磨刀一筆一畫在竹骨牌上面刻了凹孔,再給孔裡灌輸靈力,讓這些凹孔一被觸碰就能變換位置和形狀,就像在玩觸屏遊戲一樣。
現代盲文很複雜,呂殊堯自己簡化了一版,隻教了這個世界可能用到的一些常用字詞,還有一些蘇澈月可能會想知道的字,蘇澈月學得比他想象的還要快。
“現在二公子來試試?”
蘇澈月想了想,手指靈動地劃拉在骨牌面,按序拼了幾個字。
“蘇……澈……月。”呂殊堯替他念出來。
又重新拼了幾次,“蘇……清……陽。”
再拼一次,“蘇……谌。”是蘇澈月父親的名字。
如此幾番,呂殊堯玩笑道:“二公子把所有人的名字都拼出來了,獨獨漏了我。”
蘇澈月抿着嘴繃着臉,又飛快變出三個字。
“我——不——想。”
呂殊堯作痛心疾首狀:“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二公子真絕情。”
如此刻苦一番後已是深夜,呂殊堯替蘇澈月熄了燈燭,囑咐他早點休息,打着呵欠離開了。
蘇澈月躺在床上,在夜深人靜裡悄然翻了個身。他心念放空,卻不由自主地重新摸出骨牌,手指來回觸摸,骨牌上凹孔位置無聲變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