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開02
“你要見他,我帶你去。”
魏嬰太熟悉藍忘機了,所以能分辨出,在他極力維持的冷靜有序外表下,内裡卻已轟塌得搖搖欲墜。他不敢說什麼話刺激藍忘機,語氣也極盡溫和。
隻不過,為了不被金氏這群人窮追不舍,他倒沒公開魏無羨還活着的事。
但卻有金氏門生自作聰明:“含光君,小心有詐!”
魏嬰一張符将那門生拍暈過去,喝道:“金子軒,我不殺你,不是怕了你。趁早帶着你的人,滾!”
哪怕是金光善,都沒這樣叫他滾過。金子軒頓時怒氣飙發,顧不上他是不是自己兄弟了,手一揮:“拿下!”
他終究是有了顧忌,沒再下殺手。
魏嬰卻早淩空飛起,朝着西南直飛而去。
藍忘機如影随形,瞬間追到他身邊。然後魏嬰低聲說了句話,藍忘機猛然一頓,魏嬰又道:“你信我!我可是殺了金子勳的。”
言下之意,他是魏無羨那邊的。
于是,藍忘機信手一撥,破障音如波散開,正正擊在追過來的金子軒等人身上。
這一擊并不狠厲,卻如看不見的細線憑空一攔,高速飛行的衆人不及防備,有好幾個跌下靈劍。金氏衆人急忙救人,費了好大功夫穩住靈劍,那一白一黑兩道影子早走遠了。
“太嚣張了!”
“姑蘇藍氏這是要吃獨食!”
“公子,咱們再調集人手來吧,不能讓他占了這個便宜!”
嘈嘈雜雜中,金子軒收了弓箭:“回金麟台。”
他這一天過得糟透了,明明是兒子的滿月宴,卻因為撞破了金子勳截殺魏無羨的事,火急火燎趕去窮奇道。結果魏無羨死了,金子勳也被殺了,他追了半天要給堂弟報仇,卻發現兇手疑似自己的異母兄弟。
這要追上去,萬一失手殺了,才糟心呢!
别問他為什麼一眼認出了那人身份。其實除了金光瑤,他還見過幾個相貌相似的異母弟弟,不過都沒被接回去罷了。
而現在,最糟心的就是大家都在傳,是他設計的窮奇道截殺……這讓他怎麼跟江厭離交代?
金子軒心底一片愁雲慘霧。
而剛才,魏嬰對藍忘機說的是:“魏無羨沒死,别叫他們跟着,我帶你去。”
所以他毫不猶豫,逼退了金子軒等人。
他不怕這陌生人有詐,或者說,隻要能尋到魏無羨,是否有詐都不重要。
沒人知道,他那顆死了半日的心,是怎樣因為這一句話忽然活過來的。
也沒人知道,就算是一根虛假的稻草,此時的他都拒絕不了。
一路無話。
魏嬰幾次挑起話頭,想緩解藍忘機緊繃的情緒,卻少有回應,看來隻要沒有見到活着的魏無羨,藍忘機決不信他。
他帶着藍忘機,來到跟溫甯分開的地方,然後遁着痕迹追了幾百裡,半夜時分,停在了一處山坳間。
藍忘機道:“為何不走?”
魏嬰道:“有鬼。”
藍忘機靈識一掃,發現者荒山野嶺竟有不下百隻惡鬼。他看向魏嬰,一路保持的警惕又升了一級——這就是他備下的埋伏?
魏嬰卻自懷中抽出根漆黑發亮的笛子來,橫在唇下吹了三聲,又三聲,很快,半山傳來一聲嘶啞的兇屍怒吼。
“溫甯在那兒!”魏嬰指了指。
藍忘機目光如針:“陳情為何在你手裡?”
魏嬰被他敵視,很不舒服,但還是體諒他的狀态,解釋道:“我借來用用,會還的。”
藍忘機手指微微一動,魏嬰以為他要來搶,卻見他忽然翻琴在手回腕一撥,震蕩的音波潮水般洶湧推出,壓過低矮的灌木野草,壓過平緩的山石溪流,嗚咽風聲中,不遠處響起凄厲的尖叫。
魏嬰道:“鬼來了。”
藍忘機道:“為何有鬼?”
魏嬰道:“當然是為了對付溫甯,不過現在要對付我們了。含光君,你别看我,修士多得是有能鎖定兇靈的法寶,所以溫甯被人追擊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引來這些東西……”
忽然間他将符紙在地上一拍,低喝:“起!”
明亮的火舌自地下竄出,火星四濺,點亮不少枯草。
火光閃耀,照亮了周圍大大小小兇靈走屍的身形,皆是面目猙獰、步伐僵硬,摸爬滾打地朝他們聚來。
魏嬰舉起陳情,吹出了一段短促曲折的調子,尖銳的笛聲中,所有屍鬼都被刺中要害般,爆發出一連串嘶吼,随即掙紮起來。
但隻片刻,屍鬼們就逐漸平靜,随即像被催化般加快速度,繼續湧來。
魏嬰來了興趣:“有主的。”
到底是誰,在這裡聚集了走屍怨靈伏擊他們?或者說,隻是在伏擊溫甯魏無羨?
當年他在窮奇道殺了金子軒,回程時,也遇到過埋伏嗎?
等回去了,要問問溫甯。
魏嬰這麼想着,轉頭道:“藍湛……”
然後愣住。
藍忘機不見了。
他再擡頭,就見一個白衣飄飄的身影,正向溫甯剛才出聲的地方飛去。
“!!”他就這麼把我丢下了!
魏嬰不是不能理解,藍忘機急切想見魏無羨、想确定他生死的心情。但……但……這幾年來,但凡他跟藍忘機同行,一直都是受偏愛的那個,這時見藍忘機突然偏愛了别人,錯愕之餘都反應不過來。
即使知道這個藍忘機不是自己的,即使知道那個“别人”也是自己,卻仍覺發悶。
心情不爽,大開殺戒。
魏嬰左手符篆,右手陳情,沒幾下就砍翻一小半屍鬼。
餘下屍鬼見他厲害,毫不掙紮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