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愛上了我，你的愛，也很深，隻是它藏在你的心中，你無法察覺，而你到最終我的生死關頭才察覺到，不是你自我剖析的有多好，而是如果你再不承認，你的頭就要炸了，你的心就要爆了，你的堡壘就真要坍塌了。縱使你封閉自己封閉得再狠，你也隻是一個普普通通、有情有愛的人類，面對我的死亡，你的愛終于突破重圍，讓你有了發現。

你能感受到的，就是這突破重圍的愛，所以你覺得你愛得不深，你可以離得開我，但是嚴真，在你層層疊疊的圍牆内，還藏着愛呢，你感受不到，我卻一清二楚，你覺得你離開我可以調節得過來，但是嚴真，我明白，你和我一樣，我們根本就離不開對方，我們都太愛了。我們的感情，在我們曲折的經曆中不斷發展升華，你并不僅僅是輔出了一位神，你還拯救了一位神，是你給了我生命和一切，是你守護住了我的一切。同時，我，這個固執又瘋狂的系統，也拯救了你，嚴真，我也拯救了你，是我給你簡單到近乎可怖的生活帶來了改變。你總是說你太累太煩，說你的命太苦，也隻有我能聽到這些話吧？你也就隻會跟我說這些吧？你活了這麼久，卻連個朋友都沒有，你過得難受的時候，都在借酒消愁嗎？你過得無趣的時候，都在看那些電視劇嗎？你不想要有個人來陪陪你嗎？你不覺得在這無限的生命裡，背負着輔神的重任，背負着一個世界的存亡，背負着無數條因你而死的人命，很痛嗎？你真的不想回原世界嗎？你真的忘了你的母親嗎？你真的忘了你的朋友嗎？那是你誕生的世界啊，那是生養你的母親啊，那是跟你共患難的朋友啊，你一點都不想他們嗎？你一點都不自責嗎？你會覺得自己有罪嗎？你會想要懲罰自己，想要贖罪嗎？

你總是那麼努力工作，不僅是輔臣的工作，甚至是小世界裡的工作，你總是那麼努力那麼認真，你總說你自己太懶，但其實你比誰都勤快，你比誰都努力，你比誰都想盡快完成工作，特别是你輔臣的工作，因為，你還要拯救你自己的世界啊，你不輔出一位神，天道怎肯放過你的世界啊？

你愛上了我，你為了我一拖再拖，你本可以直接殺死我再去輔佐下一個004，我的半神上位和我的天神登基都耗費了你那麼多時間和精力，你完全可以及時止損去輔佐下一位系統，去盡快拯救出你的原世界，可是你太愛我了，你狠不下心，你也舍不得我。所以你在這兩種相悖的困境中輾轉，你得多難受啊？

嚴真，天道找你做輔臣，是他的選擇，你毫無反抗之力，你也毫無罪責，一切都是天道的錯，你沒有害過任何人，相反，你拯救了你的世界，你不是罪人，你是英雄啊。你對我做的那些不好的事，是因為這是行規，這是定則，是你為了救我的性命必須要做的事，我一點都不怪你，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幸運，我慶幸我自己的輔臣，是你，我慶幸我的愛人，也是你，我甚至慶幸我跟你的那些經曆，它雖然有時候難堪，有時候痛苦，有時候絕望，但它也充斥着甜蜜，充斥着救贖，充斥着幸福。那些經曆讓我認清了自己的一切，也讓我認清了你，我并不是因為戀愛腦才那麼不顧一切地要愛你，而是因為，嚴真，是因為我都明白，我明白你的好，我明白你的愛，我明白你的一切。

我覺得我跟你說這些的時候自己一定會忍不住哭出來，所以我作了弊，這并不是因為我會覺得我在你面前哭會很難堪，我一點都不覺得在你面前哭會怎麼樣，我之前還經常裝哭，你雖然也看得出來，但你還是照舊會哄我，我喜歡被你哄，我喜歡你吻我的眼睛，我喜歡你替我擦淚。

而這次啊，嚴真，我想讓自己看起來強大一些，我想讓自己看起來像你那樣強大又溫柔，沉穩又鎮靜，我想把你抱在懷裡，我想吻你的眼睛，我想替你擦淚，我想跟你說那些安慰人的話，我想告訴你沒關系，我想讓你不要怕，我想讓你相信我。

這不是我給你安排的一場戲，而是我想讓你走出你的堡壘，告訴我，你的堡壘，好看嗎？

如果可以，你能給我描繪一下你内心深處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嗎？你能将你的感受跟我說說嗎？你能放下你的防備，去信任我嗎？你可以把你自己，完全袒露給我，讓我也能去安慰你嗎？

嚴真，我說完了，請問，我可以嗎？”

陳蔺看着低着頭的嚴真，緩緩說完了這久違的長篇大論，他靜靜等着嚴真做出回應。

嚴真并沒有讓陳蔺等太久，他幾秒鐘不到就擡起了頭，他扯了扯嘴角，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後頸，他看着陳蔺那平靜又包容的眼睛，笑了一下，他說：“你是真能說啊，這起碼五千字了吧？快趕上我自卑嚴真的那段台詞了，你不累嗎？”

陳蔺沒有得到回答，但他依然保持了他的平靜，他說：“我不累，你呢？你聽累了嗎？”

嚴真下床站起身活動了活動，他笑着說：“這是真累啊，直接原地坐化，還不如跟你做呢。”

陳蔺也下床換了套床單，他說：“那就睡吧，天兒也不早了。”他第一次沒有再犟着追問下去。

他們躺在床上，扯過被子，關上燈，卧室裡一片漆黑，他們都看不見對方。他們縱使相處如此長的時間，縱使親密交流了那麼多次，縱使彼此都那麼深愛，他們現如今，都還沒有相擁入睡的習慣，他們的睡姿都很好，他們從不會在早上醒來，突然發現誰抱住了誰，他們像往常一樣，保持着沉默，他們安安靜靜地各自入睡，好似根本就沒有陳蔺的那近五千字的發言一般。

嚴真很快就呼呼大睡，他總是睡得很快，陳蔺并沒有失眠，他也睡得很快。

可是那近五千字的發言并不是一場幻覺，他根植在兩人的内心，讓他們兩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若無其事地裝睡，到了半夜，陳蔺察覺到身側的嚴真起身下了床。陳蔺是神，他的神力比嚴真這個代理神的力量強，但是他不會小看一點嚴真的能力，所以陳蔺還是乖乖躺在床上裝睡，但是他也不想錯過窺探嚴真内心的機會，他放出一縷神識一直跟着嚴真，類似于監視器，嚴真不會察覺到一絲異樣。但是陳蔺覺得，嚴真肯定會猜到，他們就是這樣，彼此都太熟悉、太過了解對方，連自己偷摸摸做事都很是艱難，但陳蔺沒别的辦法，他隻能寄希望于嚴真，他的希望，不是希望聰明絕頂的嚴真會想不到跟着他的那縷神識，而是希望嚴真能以這種方式，告訴他一些信息。

陳蔺閉着眼睛，可他的眼睛卻随着那縷神識一直看着嚴真，他看見嚴真去客廳倒了杯水，那杯水穩穩地安放在桌面上，可嚴真并沒有喝他，他隻是看着水杯中的水，看了好一會兒，陳蔺覺得嚴真此時可能是想喝酒，可是他們白天剛說了一個什麼一個月不能喝酒的懲罰，嚴真隻要說出口，就一定會做得到。

過了一會兒，嚴真又去了陽台，家裡沒煙，他也沒綁定什麼系統可以供他去系統商城買煙，但陳蔺覺得他這個時候可能根本就不想抽煙，因為嚴真倚在欄杆上，他望着天的表情實在太過沉靜，靜到即使來了一場大霧，也動态不了他的神色，也模糊不了他的眼睛，

天空一片漆黑，烏雲密布，根本沒有一點星光，就像陳蔺之前跟着嚴真看過的黑漆漆的海面一樣，陳蔺當時不懂這種一片黑色有什麼可看的，但他現在好像懂了，這一片黑色，可能就像嚴真的内心一般吧，被死死地壓抑着，透不出一絲光亮。

如果一個人喝不醉，那他逃避現實的最好方式是什麼？睡覺，或者僞裝。隻要裝得夠像，就能将自己當成另一個人來活，陳蔺覺得，嚴真就是這樣，嚴真喜歡睡覺，喜歡僞裝，嚴真一直在逃避。即使如今他的輔臣任務已經完成，即使嚴真自己已經知道他也愛上了陳蔺，但是嚴真依然在逃避，依然在僞裝。

嚴真回到了空蕩靜谧的客廳内，他又看起了靜音電視劇。其實卧室的隔音很好，但嚴真有個習慣，就是如果夜深了，他常常自己一個人看着靜音電視劇，陳蔺上次碰到這種場景，還是嚴真成功活着當上代理神的那天。靜音的電視劇好看嗎？陳蔺覺得嚴真沒有在看電視劇，他可能在想事情，可能什麼都沒想，或者他又在逃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