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寒地凍,鴛鴦帳中卻熱的讓人直想逃。
令儀向前膝行兩步,很快被人掐着腰拖回去,火熱的胸膛貼着她的後背,一滴滴汗水自他下颌落在她的後頸。
她仍想自救,伸手抓住床邊的帷帳,随着他的動作,粉色的薄紗不堪其負落下來,将兩人裹進這場荒唐危險迤逦迷亂的夢中,一夜兵荒馬亂。
令儀第二日醒來時,紗幔一半垂于地上,另一半覆在他們二人交纏的身上。
令儀猛然睜大眼,這還是第一次,她醒來時秦烈還在床上。
他一手摟着她,閉眼睡得正香,令儀呆了片刻,方蹑手蹑腳地下了床。
秦烈難得睡這麼久,想來昨日到底還是着了涼,不過今日醒來神清氣爽,大約昨夜出了不少的汗,已不治自醫。
公主府如今備着他的衣服,他沐浴更衣完才叫宮人進來伺候。
待不緊不慢地用過早膳,宮人又奉上口香丹,——這又是公主的講究。
秦烈面無表情接過,放嘴裡嚼了兩下,一股子桃子香,是她昨夜嘴裡的味道。
“公主呢?”他問。
明珠道:“公主在外面......賞景,奴婢這就去喚她回來。”
秦烈沒忽略她話中的停頓,擡腳邁步出去。
平心而論,令儀真的想做一個言行舉止堪稱女子表率的公主,可是遠離京城越久,她這個念頭便越淡薄。哎,怪隻怪公主府日子太舒服,宮人們太活潑。
就像現在,她原本真的隻是來賞雪的,京城冬天雖然也有雪,可那雪通常薄薄一層,哪像這裡雪毯比她小腿還要厚。且宮中的雪早早就會被人清掃,免得給貴人行動帶來不便,可不像這裡到處白茫茫一片,不僅看得人心曠神怡,——打起雪仗來也十分便利!
是的,打雪仗。
她發誓,她一開始真的隻是單純賞雪,誰知道走到湖邊,幾個宮女小太監在互相扔雪球,有一個剛好就扔到了她的腳下。她又實在不是一個威嚴的主子,宮女小太監不僅不怕她,還邀她一起玩。
公主也需“與民同樂”,令儀撩起袖子興緻勃勃地下了場。
一開始确實開心,可那些宮女太監,畢竟不敢真的砸她,玩了一會兒又覺得無趣,她便自己找樂子,——躺在雪上自己把自己埋起來。
狐皮大氅和靴子,雪沾上即化,躺在雪裡也不覺得冷。
令儀虛着眼躺在那正傻樂着,忽然感覺烏雲罩頂眼前暗了不少,一睜眼就看見秦烈居高臨下,就那麼無甚表情地看着她。
她立時坐起來,在珍珠攙扶下起身,掩飾地清咳兩聲:“我、我适才摔了一跤。”
秦烈微挑眉梢,不置可否,顯然不信。
他冷着臉轉身便走,令儀心虛地在後面跟着。
自己适才那情形實在荒唐,越缺什麼越想補什麼。夜裡實在沒辦法,白天穿上衣服,她還是想在驸馬面前多些公主的威儀。
她惱怒瞪向一邊的珍珠,——驸馬過來怎麼不先跟她說一聲?!
珍珠委屈,——連趙嬷嬷在驸馬面前都戰戰兢兢,驸馬示意她噤聲她又能如何?沒見那些太監吓得都縮成一團跪在地上了嗎?!
這群不中用的奴才!
令儀一邊腹诽,一邊亦步亦趨地跟着秦烈,不知不覺來到樹下。
秦烈忽然擡起一腳猛踹樹幹,那樹枝上厚重積雪撲簌簌落下,——直把令儀砸了個正着,人趴在雪中,頭上一堆雪白,更有雪水順着脖頸往衣服裡面流,冰的她驚呼連連。
再看始作俑者,早閃身出去,看着她狼狽的樣子朗聲大笑。
午膳時,相比令儀一張小臉繃得死緊,秦烈肉眼可見的心情頗好。
趁着這個機會,趙嬷嬷笑吟吟道:“再過幾日,下月初五便是公主十六歲生辰,公主賢德,不欲勞民傷财,隻一家人一起吃頓便飯即可。”
趙嬷嬷覺得自己這番話堪稱完美。
公主生辰,若是大辦,地方官員亦該奉上賀儀。
一家人吃頓便飯,何為一家人?王妃王爺總不能不來。
秦烈還未說話,便有宮人通傳,說秦小山前來尋他,飯隻吃了一半,便匆匆忙忙走了。
一句話也沒留下。
這一走便是十幾天,趙嬷嬷自那天起便準備着公主生辰時,王府來賀。結果到了這一天,什麼都沒有,氣得她幾日沒有好臉色,直到公主的嫁妝終于運回來,她才又忙碌起來。
對着嫁妝單子一一清點,東西一樣沒少,隻是人卻換了許多。
對此,仇闵的回答是一路險阻,不少原來的陪嫁人員死在山匪與白蓮教手中,還有一些不耐北境天寒,病死路上,不得不在當地新買些人補充進來。
趙嬷嬷目光如刃,看向仇闵。
仇闵面色不變,“這一路艱險,嬷嬷心裡也清楚,咱們尚且千難萬險,何況他們那些人,又帶着這麼多的車架,九死一生不過如是。”
趙嬷嬷到底隻是深宮奴才,便是覺得不尋常,卻難猜其中緣由,又想起旅途中驚險,已是信了七八分。
哪能想到公主除了幾個貼身的人,其餘人皆被驸馬換了一遍?
仇闵卻心知肚明,公主來了冀州這麼多天,不僅王府置之不理,竟無一名地方官員前來拜見。
由此可見,冀州秦家一手遮天,皇權亦是無用。
驸馬不殺他們,未必是忌諱誰,或隻是免得麻煩罷了。
仇闵在外行走,掌握的消息比趙嬷嬷多出許多,每一個都讓他心驚膽戰。
驸馬心機深沉,這般放任他在外行走,顯然有恃無恐。
要麼知道他不會将實情告于公主,亦或者便是他告訴了也無用。
公主入冀,如同羊入虎口,幸得驸馬對她尚有幾分眷戀,隻盼着她能早日懷上驸馬的孩子,或許将來還有立足之地,否則莫說她,隻怕他們這些跟着她的人也落不得什麼好下場。
。
秦烈原本十來日便能回來,他此去是到通州與甯州接壤處,處理白蓮教相關事宜。
因着見識過那些教衆喪失理智的癫狂,他當日離開通州,便着人留意白蓮教動作,不想這麼快在通州與甯州交壤處便有了他們活動的痕迹。
秦烈立時趕過去,此時通州境内已有三個村子淪陷。
通昌縣縣令回報道:“說到底還是近年天災不斷,比起豐年時糧價漲了一倍有餘,百姓日子艱難,才會被那些裝神弄鬼的小伎倆蠱惑。那白蓮教打着救世濟人的旗号,實則等級森嚴,奉白蓮娘娘為聖女,其下依次為教主,大天師,天師,祭酒與祭祀,層層壓榨,底層教衆散盡家财家破人亡,上位者卻大肆斂财肆意淩辱。若有那性好漁色的祭祀祭酒,有些教衆還以獻上美貌妻女為榮。下官也曾找那些教衆的鄉正族長去勸說,不想隔日,他們的屍首便扔在田地溝渠之中,如此狂熱,當真聞者心驚!”
秦烈按着刀柄道:“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道,此時勸說恐已無用。”
縣令慚道:“話雖如此,可發現白蓮教活動痕迹時,村中已盡是其教衆。俗話說法不責衆,下官實在無從下手,這才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