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将軍要吃嗎?”她問。
秦烈不說話,令儀便把小罐拿過來,秦烈捏一顆放在嘴裡,被酸的維持不住一貫冷峻的表情。
令儀不由笑起來,眉眼彎彎,笑意盈盈,一副少女無邪的模樣,半點不像要做娘親的人。
一想到孩子,秦烈臉色又沉了下來,負手往屋裡走,再不理會人。
令儀眉頭又皺了起來。
兩人無言吃完了晚膳,秦烈愈發後悔沒有直接回王府,而是先回來這裡。
他素來行事雷厲風行,從不拖泥帶水,便是謀定後動心中亦有成算,可是這個孩子.......他幾番拿定主意,卻又推遲回來的行程,這次終于下定決心,真到了跟前,依舊不免猶豫。
心道難怪古人說,虎毒不食子,果真讓人難以決斷。
胸口憋悶,無可纾解,秦烈臉色越發黑沉,漱完口便要回自己在公主府的住處。
轉身時,衣袖被人拉住,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他挑眉:“你要留我?”
他每次過來是為何?他們都在這裡做什麼,她心知肚明,如今她大着肚子,還敢留他?
令儀不說話,隻是輕扯着他的腰帶來到床邊,輕輕一推,他便仰首倒在床上。
許久許久之後,他喘着粗氣将人提上來,伸手輕輕抹去她嘴角的白漿,沉聲道:“你真該死。”
令儀臉色立時變得煞白,他知道她會錯了意,将人往懷裡帶,“以前非要我把你伺候舒服了,求着哄着你才肯扭扭捏捏這樣來一回,今日方知你那時與敷衍三歲孩童有何區别?你自己說,該不該死?”
她不說話,在他懷裡輕蹭,不知是害羞還是埋怨。
秦烈享受這許久未有的松快餘韻,忽覺胸口異樣,想忽視亦不能。
他擡起懷中人的臉,入目是雙哭的發紅的眼,她不想讓他看見,别過臉又被他掐着下巴正回來,暴露在他目光下。
他一語道破:“又想讨好人,又覺得委屈,你這是何苦來哉?”
令儀嗫嚅:“我不委屈,我是心甘情願伺候将軍的。”
一聽到她叫将軍,秦烈腦子突突直跳,起身便要穿衣服走人。
下床時又被她拉住,一雙眼惶然無措地看着他,害怕之情溢于言表。
秦烈知道她為什麼人總恹恹的了,——心思太重。
定定看了她一會兒,他把穿上的外衫又脫了,躺回床上,一伸手,她便柔順鑽進他懷中。
人雖回來了,氣仍舊不平,“劉令儀,既然你如此不甘願,便不必惺惺作态,難不成沒了你我還會缺女人伺候?”他話鋒一轉,冷笑道:“你當初勾引讨好那個張千總時,可也這般覺得委屈?”
此言一出,兩人盡皆沉默,就連秦烈也未想到這句話會脫口而出。
之前這件事兩人從未提起過,卻不能假裝它未曾發生。
這是隐在他心頭的針,自己的女人去勾引讨好那樣一個卑劣的男人,去牽他的手抱他親他,便是深夜裡想起來,亦讓秦烈恨不得将那人從土裡刨出來千刀萬剮。
而劉令儀這個淫/婦.......如今竟又懷了他的孩子,還對他故技重施,以為使出美人計自己便如那個男人一般,任由她予取予求?
這個念頭一起,秦烈隻覺胸口激蕩難平,恨意滔天,恨不得将她掐死在眼前。
可是她不能死,她怎能死的這般輕易?他要她如自己一般,夜夜想起來都恨得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恨得錐心徹骨痛意難遣!
他眼中的恨意那般明顯,令儀不由瑟縮,手撫上自己小腹,滿心絕望。
“怎地不說話?”他逼問,“你當時如何想?是驕傲于又一個人拜倒在你石榴裙下,還是像現在這樣覺得委屈難過?亦或是.......”他為她找了個理由,緩緩道:“那些事是假扮你的謝三娘所為,與你無關?”
“不是她,是我。”令儀道。
他頓了頓,嘲諷道:“你這會兒倒是誠實起來了。”
“秦烈。”她第一次叫他名字,慢慢地道:“我不騙你,那些事不僅是我做的,還都是我的主意,無任何人撺掇指點,一切都是我為了離開公主府故意籌謀。”
秦烈連臉上嘲諷的笑意都幾乎挂不住,隻冷哼一聲。
“那時情況緊急,我出此下策,事後也未覺得委屈難過。隻是覺得......”她斟酌了一下用詞,“鄙夷,我鄙夷那人,更鄙夷這樣的自己。待到離開冀州後,再想起這些來又覺得惡心,背着謝三娘偷偷吐了幾回。”
秦烈譏诮地問:“那你現在是否也鄙夷自己鄙夷我,待我走後再惡心地偷偷吐?”
“不會。”令儀直視他的眼睛,“剛剛是我騙了你,我......确實覺得委屈才會落淚。”
“為何?”
“因為你與他不同。”
“有何不同?”他追問。
令儀别過眼去,沒有回答。
秦烈手覆在她小腹上,威脅道:“劉令儀,說實話。”
“你與任何人都不同,因為......”令儀垂着眼睫,聲音小而輕,“自嫁給你那天起,我便視你為夫君。”
她說的羞赧而傷心,淚水斷線珍珠一樣自眼中湧出,盡數落在他胸膛上,灼得他胸口發燙。
他從未見過一個女人這麼多的淚水,淚水又能這樣恰到好處,——他适才冷硬的心立刻又軟了下來。
他就知道自己不該回來!
片刻後,他輕撫她的背,幹巴巴地安慰:“别哭了,早些睡。”
令儀睡得極快,她近日來睡得很不好,不是夢到他忽然回來,一刀割開她的肚子,便是夢到秦小湖拿着藥碗直接往她口中灌。
然後心悸着醒來,再難入睡。
她怕他回來,更怕他不回來。
他若是回來,事情還有轉圜餘地。
可若是不回來,直接吩咐秦小湖灌她喝藥,她更是無力回天。
現在他回來了,雖然幾度曲折起伏,可起碼這幾日孩子的安全無虞。
令儀這夜難得睡了個好覺。
夢裡,她又見到了流翠姑姑,還是出嫁前的重華宮,姑姑一邊為她通發一邊諄諄教導。
男人啊,都是些自以為是的賤骨頭。
縱然不愛他,也要讓他感覺你深愛他七分。
若是太愛他,更要讓他感覺你隻愛他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