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淮一隻手掩着嘴,另一隻手拽着胸前的衣服,臉在一瞬間失了血色,肉眼可見地呼吸困難,頻率急促。
蘇韻沒想到他會突然哮喘發作,吓得大腦一片空白,拔腿朝卧室狂奔,飛快找到氣霧劑。
“吸氣,小淮,快點。”
情緒激動的時候,孟清淮的哮喘會急性發作,非常危險。
這幾秒鐘,蘇韻幾乎要吓出一身冷汗,她按下噴嘴,孟清淮卻根本沒吸氣。
“你幹什麼!”蘇韻大喊。
孟清淮嘴唇因為缺氧發紫,抖着手來扯蘇韻手裡的氣霧劑,明明已經缺氧缺到渾身冒汗發抖,胸腔全是哮鳴音,但他居然拒絕吸氣。
因為自己剛才的話嗎?
蘇韻的聲音忽然控制不住地發抖:“我開玩笑的,我不回去,小淮,我就住在這裡,哪也不去。”
她的眼淚瞬間從眼眶裡溢了出來,甚至沒有經過本人的同意,控制不住地往下淌。
半個小時後,孟清淮看起來有一點手足無措,急得繞着蘇韻轉圈:“小韻,别哭了,我,我給你做楊枝甘露好不好。”
“不要楊枝甘露嗚嗚嗚,孟清淮你幹什麼啊!你和我鬧脾氣也不是這麼鬧的啊!”
少年還白着一張臉,額頭上的汗也不知道是疼出來的還是急出來的:“我沒有,沒有鬧脾氣。”
“那你說不要我管嗚嗚嗚嗚嗚嗚。”
孟清淮蹲在她面前,把她抱進懷裡,拍她的背:“爸爸媽媽說,不要總是麻煩你。就是因為我老是麻煩你,你才把我送回來的。”
“這和你剛才不吸氣有什麼關系???”蘇韻提到這個又要大哭特哭:“都難受成那樣了你為什麼不吸氣!你把我都吓死了!”
孟清淮自己也不太清楚。
他摸了摸胸口:“小韻,我也不知道。隻是你說以後都不回來了,我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你,就不想要繼續呼吸了。”
他這話把蘇韻差點吓暈過去:“你說什麼胡話。”
孟清淮歪過頭:“不是胡話,我就是這麼想的……”
“你不能這麼想!”蘇韻伸出手,戳了戳他的額頭:“人不呼吸的話就死了。”
“死了?像書裡寫的那樣睡着了嗎。”
“比書裡寫的吓人多了,死了之後再也不會醒過來,什麼也感受不到了,看不見,聽不見,思想消失不見,什麼都沒了。不僅看不見我了,連你爸爸媽媽你都看不見了。”
孟清淮雙手搭在膝蓋上,沉默了一小會兒,突然問蘇韻:“那我沒有見到你的日子,是不是就是死掉了一半。”
蘇韻一愣,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突地被他逗笑了:“什麼啊,哪有死掉一半的說法。”
孟清淮看着她的笑,有些愣愣的。
他本來以為,小韻還沒有原諒他,因為他傷害了她的朋友。
但小韻笑了。
是不是……不生氣了。
“以後不可以再這樣了,哮喘是很嚴重的病知不知道,你想要多見我幾面呢,就要養好你這小身闆啊。”
孟清淮還是懵懵地點頭。
“胃還疼嗎?”蘇韻問他。
“有一點。”
“躺床上去。”
賀燕上樓叫這倆人吃飯時,看見的就是孟清淮躺在床上,衣服卷起來,蘇韻跪在旁邊給他揉肚子的畫面。
她走進卧室,問道:“怎麼了?”
蘇韻手法娴熟:“他胃痙攣,我給他揉一下。”
孟清淮看起來還是疼的,賀燕摸了摸他的頭發:“怎麼回事?今天早上沒有吃早飯嗎?”
孟清淮抿着嘴不說話,賀燕歎了一口氣:“我去煮粥,等會麻煩小韻你下來給他端一下,他今天胃不舒服的話,就不讓他吃别的東西了。”
“好的賀阿姨。”
賀燕出門,蘇韻突地彎下腰,小聲地問孟清淮:“你馬上要有弟弟了,你高興嗎?”
孟清淮因為胃疼,眼睫毛濕乎乎的,眼珠子像是被水洗過似的,可憐又清澈:“嗯,高興。”
“你不怕到時候爸爸媽媽隻喜歡弟弟,不喜歡你了?”
“為什麼會隻喜歡弟弟?”孟清淮不太理解蘇韻的擔憂:“我們都是爸爸媽媽的孩子啊。”
笨蛋。
蘇韻歎了一口氣:“算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賀燕很快煮好粥,蘇韻端了上來,孟清淮還沒有虛到吃不了飯的地步,于是自己從床上坐起來把飯吃了。
吃過飯,蘇韻回自己卧室整理行李,孟清淮像條小尾巴似的跟着她,目不轉睛地看她:“小韻,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他應該是在說秦璋的那件事情,蘇韻搖頭:“沒有啊,我早就沒生氣了。”
她話音一落,孟清淮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那過完年,我們就可以一起回江城了對不對。”
蘇韻挂衣服的手一頓:“不可以。”
孟清淮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還搭在腹部的手稍稍收緊,忍住了那突如其來的抽痛:“可是媽媽說,隻要我這幾個月不去打擾你,等你氣消了,我就可以回去的。”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這幾個月沒鬧。
“我已經把房子退掉了,我現在住在宿舍裡。”蘇韻半點也不打算給他希望,一口把任何可能性都掐死:“而且,就算你再搬去江城,我也會把你送回來的。”
孟清淮嘴唇張了張,啞然地看着她,眼眶說紅就紅。
“哭也沒用。”
蘇韻自顧自繼續收拾衣服。
孟清淮幹巴巴地坐了一會兒,忽地,在蘇韻收拾好最後一件衣服準備關上衣櫃時,他開口道:“小韻是不是有了新的朋友,所以不需要我了。可是小韻,我會做很多你喜歡吃的東西,你的朋友他們一定都不會做的,我知道你——”
“不需要啦。那些東西都可以買到的啊。”蘇韻無所謂地嘟囔:“又不是不可取代。”
——
回來的第一天和孟清淮說清楚之後,孟清淮沒再提要和她一起回江城的事情。
也沒鬧脾氣,看起來還算正常。蘇韻松了一口氣。
蘇韻回甯縣之後,莫名地又撿起了以前每個寒暑假的習慣,晨跑。
由于她大清早要出門去晨跑,起得很早,早到阿姨還沒有開始上班,因此,孟清淮六點就會從床上爬起來做兩人份的早飯。
孟清淮有哮喘不能跑步,但還是陪蘇韻去江邊,他在江邊的長椅上坐着等蘇韻沿大橋跑完一圈回來找他,兩人在江邊逛一逛再一起回家。
回家後,他總是纏着蘇韻陪他一起拼圖。
但蘇韻覺得拼圖遊戲無聊,往往隻是坐在他旁邊玩手機,并不會真的上手。
孟清淮便也就一個人玩。
——
除夕前一天,深冬的早晨,寒氣重得很。
蘇韻今天穿了一身紅色系的套裝,毛茸茸的,看起來并不适合運動。
兩人走到大橋,蘇韻掏出幾張現金拿給孟清淮:“可以了小淮,我去跑步啦,你在這裡等我哦,我今天要跑挺久的,可能要鍛煉一上午,你要是餓了就自己去附近吃飯,别餓着自己啊。”
秦璋這幾天一直在家裡忙着招待親戚,今天好不容易得了一天空,小情侶抓住機會,準備約會一天。
孟清淮沒有懷疑蘇韻:“好的小韻,鍛煉身體要注意安全,今天霧很大。”
“好的好的,不和你啰嗦了,我走了。”
蘇韻轉身就跑,跑出十來米後,她轉過頭看了一眼長椅上的人。
孟清淮坐在那兒,幾乎隻剩一道影子。
白茫茫的霧氣遮住了他的身體輪廓,但他應該是面向她的。
看見蘇韻轉過頭來,他還朝蘇韻招了一下手。
她很快和秦璋彙合。
哪怕已經談了幾個月的戀愛,但幾天不見,再看到秦璋那張臉,心髒還是會砰砰直跳,反複确認和這個人的關系。
跟做夢一樣。
十八歲的小情侶在一起,壓馬路都火熱。
“你說你和你哥哥一起出來的?他人呢?”
“啊……我讓他在江邊等我呢,不過我們應該也不能待太久,中午我就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