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三丫是李媽的名字,也就隻有她這麼奶喊了,其他人都是叫她“李爹家的”或者毛秀英。
李知微快速合攏櫃門,快步走到窗邊,擡眼就看到了來人,穿着暗藍色短衫,拄着木頭做的拐杖,果然是她那愛打秋風貼補大伯的奶奶。
平日裡經常來揪把菜偷拿碗肉的,李媽恨極了她,但奈何兒媳的身份,和李爹的不作為,導緻她天然在李奶奶面前矮一層,沒辦法,隻能經常對她耳提面命奶奶來的時候要立刻關門不許她進屋。
院外李媽和奶奶突然争吵了起來。
奶奶扯着李媽手裡裝滿菜的編織袋,口水四濺,“這就當你們孝敬我的,憑什麼不給我?”
“你打村裡問問,哪家兒媳不孝順婆婆?這可是要遭天譴的!”
這個老不死的!上回的菜錢還沒給,這回又來。
李媽面皮漲的通紅,脖子上青筋直跳,她奮力把編織袋往回扯,氣的口不擇言,“一星期來八回,當我這是銀行?天天要孝敬你怎麼不到地底下去,你去了我保準一天三回的孝敬你!”
這話說的狠,上了年紀的老人最忌諱這些死啊什麼的了,更何況還是直沖沖要她去死。
這下可捅了簍子了。
老太太用力的把拐杖“咵”得一扔,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是哭嚎 ,邊哭她邊喊周圍鄰居,“李牛家的,李德家的,姓李的大小老少都出來評評理唉——”
“這毛三丫逼我去死啊!她一個當兒媳的逼婆婆去死,沒天理啊!還有沒有王法啦!”
聽見動靜的鄰居趕忙探出頭,還有撐着梯子趴在牆頭上的,紛紛接起嘴來,勸架的,看熱鬧的,譴責李媽不孝的,七嘴八舌的,一時之間鬧得不可開交。
李知微看了眼被扯着不讓走的李媽,立馬趁着這個機會偷溜進了李媽的屋子。
她掃了眼房内格局,根據記憶推測李媽習慣藏東西的地方。
不過片刻,她的目光便落在炕櫃暗格上,老舊的挂鎖,鑰匙孔生鏽,鎖身被煙熏的發黑。
她立馬從頭上拔下個老式發卡,用力掰直往鎖孔裡探,剛輕輕一轉,便聽到了“咔”的一道開鎖聲。
三兩下打開櫃門,手在堆滿的衣服堆裡一氣亂翻,果然在櫃子最底層看到了用橡皮圈捆紮的紅麻布和沉甸甸的易拉罐。
她沒管那明顯藏着錢的易拉罐,徑直拿起褪了色的紅麻布,一把扯開快斷的皮筋。
才掀開帶毛邊的一角,便看到了破舊的戶口本暗紅的封面,她的身份證就夾在裡頭。
剛想關上櫃門,前世的記憶突然閃過——
奶奶偷拿了家裡的三百塊錢,李媽追了她三裡地趕去大伯家索要,到天黑才回。
她手指一動,立馬改了主意,将櫃門一把拉開,易拉罐裡的錢都明晃晃的全部道出來。
看了眼是都不怎麼值錢的小面額硬币,她一把掀開李爹二人睡的被褥,從夾層裡掏出好幾張大紅頁,也一起都擺放出來。
她快步走過去将門大敞開,正好對着院子裡的李奶奶,她揚着一張大紅票子,扯着嗓子大喊,“媽,你衣服裡的一百塊錢怎麼不拿出來,我洗衣裳都打濕了,這怎麼辦呀!這一百塊錢還能用嗎?”
一百塊錢?!
這話立馬吸引了二人的注意,一回頭,就看到了李知微手裡捏着舉着高高的錢。
老太太眼睛一亮,猛地推開李媽,快跑過去一把奪過錢,大喊道,“這咋不能用了!給奶!奶拿着保準能用!”
她剛往兜裡塞好錢,一擡眼,就看到了明晃晃敞開的櫃門,和一大疊的紅票子。
“!”
老太太呼吸都急促了,混濁的眼陡然亮了,她心砰砰跳,立馬沖了進去,撲向了櫃子。
她抖開紅布包,嗦了下黑瘦的指頭,快速數出幾十張大額的錢,頓時喜形于色,“一百,兩百………八百三十一……”
“發了發了,這倒黴媳婦,這麼多錢不孝敬我老人家,藏着掖着的………”
她咧着牙花子,飛快地把錢一張張整理好揣進兜,易拉罐裡沉甸甸的硬币也毫不嫌棄的全倒了出來。
“奶!你快住手,你拿我媽錢幹啥呀!”而李知微立馬應景地驚慌大叫起來。
“啥——”
李媽扶着扭了的腰,呲牙咧嘴的好不容易爬起來,踉跄着跑過來一看,頓時目呲欲裂,渾身血液都往頭上湧,整張臉因暴怒漲的通紅。
她“嗷”的一聲,像瘋了似的往裡沖,“老不死的——”
可這個時候老太太早已聽到動靜,抓上最後一把錢拄着拐杖拔腿就往外跑。
見李媽不要命似的撲過來的瘋樣,她靈活的扭過身避開,拿的錢太多,她心下發虛,也不計較李媽又罵她的話,隻捂着兜裡的錢倒騰着小腳飛快的往院外黃泥巴路跑去。
李媽瘋了似的往外追,已被暴怒攪沒了理智什麼難聽話都往外蹦。
周圍看了這麼一大出熱鬧的鄰居們哪裡舍得看到一半就放棄,頓時也“呼啦啦”得追着二人跑,像一群味道肉味的狗,緊追不舍。
看着眼前一片混亂的場面,李知微抓起早就準備好的身份證和錢,也跟着跑了出去。
她走的是小路,怕被撞見,沿着田埂沒了命的跑,腳上的老布鞋灌了厚厚的黃土和小石子,硌的腳生疼。
她邊跑邊回頭,看沒人追來,這才在村外的黃土路上停下了腳步轉而往大路口走。
村裡沒通客車,縣城火車站又太遠,靠走着去要兩天一夜根本不現實,明天就是去打工的時間,她想跑掉,隻能寄希望于搭便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