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康平踉跄兩步,險些摔倒。
林丞相立刻扶住他,“此處不宜久留,我先送你們出宮,有話回府再說。”
林談之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也連忙行動起來。好在這次冊封大典人多眼雜,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戰雲軒被封為侍君的事上,并沒有人過多關注他們,倒是十分順利地将他們送回了戰府。
戰府已有破敗之相,府内的下人也盡數打發,隻留下戰夫人的貼身丫鬟伺候着。
幾人坐在前廳,林談之仔細盯着戰雲軒,見他舉手投足不失文雅,又想起前幾夜對方在大理寺直接伸手搶他酒的模樣,也漸漸猜到了緣由。
隻是他不敢相信,結交多年的摯友居然是兩個人。
戰康平猛地站起身,“不行,必須得換回來,我要進宮禀明聖上。雲軒你性格沉穩,宮内生活或許尚能應付,可雲烈自由慣了,性子驕縱散漫,如何能在宮内,在宇文靖宸的眼下生活?他定會惹禍上身啊!”
幾人不約而同地起身攔住他。
“爹,不可!”
“夫君,不能去啊!我戰家這代本是雙生子,卻隐瞞多年,如今又讓雲烈頂替入宮,便是犯了欺君之罪。況且我戰家已然沒落,這時牽扯出雙生子的事,隻怕雲軒和雲烈都不得善終,多年苦心到頭來卻一個都保不住啊!”
戰雲軒也忙道,“再者,戰家軍征戰多年,所向披靡,諸國無不畏懼。今在外人眼中‘戰雲軒’雖已入宮,但隻要還活着,便是個威懾。可若讓他們知道神出鬼沒、屢出奇兵的戰雲軒其實是兩個人,隻怕會引得邊境動蕩,敗軍卷土而來。”
戰康平重重地歎了一聲,“唉!那你們說怎麼辦?雲烈自幼便沒少吃苦頭,不能養在父母身邊,到了年紀便做你的影子征戰沙場,我已然欠他太多,戰家對他未盡養育之恩,如今出了事又怎好讓他來承擔?”
“要怪就管我吧!”林丞相沉聲道,“當年戰夫人生産時,聖上已然出生,婉清皇貴妃與宇文靖宸的勢力日漸雄厚,謀害皇嗣,朝野動蕩不安。是我建議你将雙子分開,送往鄉下,以備意外之時可保留血脈。隻是害你們親人分離,害雲烈一生活在暗處。”
林談之更加震驚,沒想到這主意居然還是自己父親出的。
“那戰雲烈這麼多年就一直生活在鄉下嗎?”他不禁問。
戰夫人解釋道,“雲烈是雲軒的弟弟,自幼便被送去了嶺南的别院養着,雖也是個富貴人家,但嶺南那處本就荒涼,也沒過上什麼好日子。老爺去嶺南征戰時,雲烈便以雲軒的身份跟着,算來他比雲軒從軍還要早。”
戰雲軒繼續道,“我年幼時便知道自己還有一同胞弟弟,在外他與我用相同的身份,隻有家人才知道他的名字。雲烈與我容貌身形相同,但性格迥異。不過他常年假扮我,隻要他願意,旁人根本無法看出破綻。”
林談之恍然大悟,“所以南陵之戰,你一夜之間出現在百裡之外,裡外夾擊,其實是你和雲烈兩個人?”
“是的。”
“難怪,難怪你的酒量忽高忽低,有時候還特别毒舌。”
“……”
“老戰,還有一事我要向你請罪。”林丞相說着竟要單膝跪下,戰康平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丞相!您是我們一家的恩人,怎可行如此大禮?”
“哎!其實,是我把玉佩給了雲烈,才讓他順利潛入了大理寺。”
戰康平一愣,便聽林丞相繼續道,“雲烈來找我時,我已經猜到他的意圖,但我并未阻止,也未告知于你。說來實在慚愧,這是我的私心,論武藝謀略,雲烈或許并不在雲軒之下,但若說威望和軍心,便非雲軒不可。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都是我在這兩個孩子中選擇了雲軒啊!”
說到此處,林柏喬不禁老淚縱橫,想到自己的抉擇給那孩子帶來的命運,隻覺得無比慚愧。
戰康平退了幾步,癱坐在椅子上,緩緩地擺了擺手。
他總是覺得雲烈的性格過于叛逆,可這叛逆又何嘗不是他們每個人的手筆呢?親近之人尚且如此,那些隻知戰雲軒從不知戰雲烈的人會如何選擇便更是昭然若揭。
或許他們一家人從一開始就該團團圓圓的,同生同死。
“兒啊,戰家欠你太多了!”
“但是老戰你放心,我觀皇上似有轉變,雲烈此番入宮若有需要,我林某定萬死不辭,我願以性命保這孩子平安!”
屋内戰老将軍和夫人悲恸不已,屋外,戰雲軒和林談之坐在台階上。
戰雲軒低聲呢喃,“其實,那晚雲烈潛入大理寺将我迷暈時說了一句話,他說,也該輪到你嘗嘗這種躲躲藏藏隐姓埋名的滋味了。他說話一貫難聽,我知道他隻是為了讓我少些愧疚,但醒來後我忽然想,他一生都在做我的影子是否太過不公,這次入宮或許險象環生,但他也終于不用再過躲躲藏藏的生活了。”
林談之拍了拍他的肩,想起兩人之前在監獄中的對話,“我過去雖不知他的身份,但也喝過幾次酒。我那日看他似已有成算,你也不必過于憂心,他還讓我今後多關照你,隻是當時我未明白其中含義,所以他并不讨厭你這個兄長。”
戰雲軒歎息一聲,“我倒真想聽他叫我一聲兄長。”
“會的,你今後作何打算?”
“家父家母流放一事,我實在放心不下。我打算先送他們,等确保安全後再回來幫雲烈,在此期間,京城這邊的事就拜托你了。”
林談之歎了一聲,“你們兩兄弟倒是都會為對方着想,看來這官我是辭不成了。”
*
宮中,冊封大典順利結束,戰家人的命保住了,也算讓趙承璟安了些心。
隻是看着四喜端來的牌子,他又犯了難。
外人都道他是對戰雲軒一見傾心、情難自抑,他也是這麼對宇文靖宸形容的,那這洞房花燭的日子,戰雲軒的牌子他是翻還是不翻?
眼前的彈幕十分活躍,他算是明白了,這些刁民就是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兒,明知他和戰雲軒隻是“政治聯姻”,也偏想看他們洞房花燭。
“皇上,”四喜低聲提醒,“雲侍君的牌子不翻恐怕不好。”
可不是麼,宮中眼線衆多,戰家人也還未離開京城,這時候若不把戲做足了,難保不會引起宇文靖宸的懷疑,從而牽連戰家。
再者,他的壽命上限也還沒滿呢!若是不滿足這些觀衆的要求,隻怕還沒等扳倒宇文靖宸,自己就先重病不治了。
“那就雲侍君吧!起駕去他宮裡。”
四喜面露難色,“皇上,已經過了用膳的時候了,且雲侍君是第一次伺候皇上,地位低微,按規矩應該是内務府的人把他送到您這裡來。”
想到戰雲軒裹着被子被擡進來的畫面,趙承璟不禁抽了抽嘴角,“好。”
四喜轉身招呼宮人,“快伺候皇上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