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皇宮内一片寂靜,唯有遠處更夫的梆子聲在空曠的庭院中回蕩。月光透過雕花窗棂,灑在青石地闆上,形成斑駁的影子。
一個黑影遠遠地伏在院中最高的那棵樹上,隐藏在夜色中的眸子緊緊地盯着映在窗前的兩道身影。
直覺告訴他今晚氣氛有些異樣,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無形的緊張感。他從未想過這份做了九年的差事有一天會變得如此艱難。以前,監視那個隻知玩樂的傀儡皇帝絕對算是份美差,小皇帝不會武功,他們也無需隐藏氣息,更不用擔心自己會被發現。
可自從那位大名鼎鼎的戰将軍進了宮,一切就不一樣了。
三天前,與他搭檔的另一位同伴被那位雲侍君陪陛下打鳥時用彈弓擊中了眉心,幸虧他及時撈住才不至于讓屍體驚擾聖駕,隻是當他看到同伴眉心處赫然出現的血窟窿時,心中頓時大駭。
那戰雲軒用的隻是彈弓和石子,竟然就有如此威力,能将人身上最堅硬的頭骨當場射穿,其指力當真是恐怖如斯!
盡管那雲侍君當時裝模作樣地丢了彈弓,自嘲自己“手生了,連鳥都瞄不準了”,但抱着同伴屍體的他可完全不相信。
誰家打鳥用這麼大的指力啊?
因為不想暴露在皇帝身邊安插暗衛的事,此事也便當做意外壓了下來,但他完全不敢放松警惕,他甚至有種莫名的預感——他們這些暗衛死期将至了。
庭院中忽然卷起一陣大風,黑影連忙壓住腰間亂晃的佩劍,幾乎是同時一道破空之聲迎面而來,黑影心弦一緊,連忙跳下樹梢,還來不及為自己撿回一條命而慶幸,一道寒芒便瞬間逼到近前!
“喲,反應挺快嘛。”
那聲音近得他頭皮發麻,院中又傳來咚咚兩聲悶響,那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是屍體倒地的聲音。
戰雲軒的劍就抵在他的脖頸上,小皇帝打開門望過來,一頭長發垂在腦後,發簪卻不翼而飛,剛才攻擊他的武器是什麼已經不言而喻。
今晚他們特意屏退了宮人,就是為了将這幾個藏在他寝宮外的爪牙一網打盡,趙承璟以為這不會太容易,結果等戰雲軒出手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還是太小瞧對方了。
那黑影見他過來撲通一聲跪下,“皇上饒命!小人願就此離開京城,永不與國舅黨羽聯系!今日之事小人也絕不會洩露半句!”
戰雲烈似是覺得有趣,“宇文靖宸的人都這麼識時務嗎?那你說說,他在這宮裡安插了多少人?都是哪些職務?”
黑影沉下頭,“小人替人賣命,自當守口如瓶,若是這麼簡單就說了,想必皇上和戰将軍也不會相信小人不會将今日之事說出去。”
戰雲烈哼了一聲,“巧舌如簧,殺了算了。”
“等一下!”趙承璟立刻制止,他心中有些猜想,“你……擡起頭來。”
戰雲烈一愣,心中頓時升起些不快,又見那黑影擡起頭,三十歲上下的模樣,容貌算不上多麼俊逸非凡,卻有幾分歲月沉澱後的穩重氣質,仔細看去,倒也不輸一般男兒郎。
他的語氣不自覺地沉了幾分,“皇上這是又想給後宮添磚加瓦了?”
黑影聽到這話連忙低下頭,好像生怕自己被選中似的,趙承璟片刻無語,他隻是覺得這男人的聲音有些耳熟,等看到對方的容貌加上彈幕中出現的和他相同的猜想,他便确定了。
這不就是上輩子監獄中跟在戰雲軒身旁一直勸他“斬草除根,勿留後患”的人嗎?
趙承璟都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心情,這人上輩子極力勸戰雲軒殺了自己,自己這輩子招攬了戰雲軒難道還要給他也留條活路?
他隻是想開了,不是想當聖人了對吧?
趙承璟定了定神,“朕是說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流放遼東,你是自己去,還是朕讓刑部送你去?”
那麼喜歡給戰家賣命,就先去遼東賣吧!有命回來再說。
黑影愣住了,先不說皇上便是要判他,依律也當刑部會審,便是真流放……這還有能自己去的?
但他隻糾結了片刻,“小人……自己去。”
趙承璟又轉向戰雲烈,“你派人盯着他出京吧!”
戰雲烈露出幾分耐人尋味的笑容,“好。”
等趙承璟回了房間,戰雲軒勾了勾手,穆遠立刻出現在他身後,“将軍。”
“叫人跟着他去遼東,直到和我父親會合。”說罷他看向那黑影,“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魏然。”
“你知道皇上此舉是何用意吧?”
魏然低頭,“還望将軍明示。”
戰雲烈啧了一聲,“剛才的聰明勁都哪去了?這樣我可用不慣。”
魏然當即會意,立刻朝戰雲烈一拜,“魏然謝将軍不殺之恩,定為将軍肝腦塗地!”
戰雲烈十分滿意,本來魏然作為宇文靖宸的人,盡管身手還算了得,他也絕不會留。但既然是趙承璟選中去保護他父親的人,自己便成了他這份心。
這麼一想,再看魏然都覺得身材魁梧,處處滿意。
“啟程吧!别耽誤時間。”
魏然:“……”這麼快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