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許一走進樓道,都是煙味,進屋一看,她爸坐在沙發上抽煙,不知抽了多久,她肚裡一股無名的火,再一看她爸頭發,灰白,他萎在沙發上,背駝得厲害。
她又不吭氣了,提着衣服往房間走,搬程莉莉要給她換衣服,李宏科跟着進來了,衣服輕飄飄的,卻套不進去,他打了盆水,先給你媽擦擦吧。
他倆拿着毛巾,先給程莉莉擦正面,一個人要擡着她的胳膊另一個人才能伸進手去擦,太滑了沒握住,還會咚得一聲摔在床上,很悶的聲音,很奇怪,程莉莉隻有九十多斤,一米六出頭,卻要兩個人一起使力氣推着翻身,擡着大腿給擦,一直搓到内側和腳指頭,肚皮上還能看到妊娠紋,她口微微張着,嘴唇幹幹的是很深很濃的白色,李許從來都沒有這麼親近和長久地看過程莉莉。
李許把水端着倒了,再回頭看房間裡,太陽已經出來了,照在床上,但是沒照亮程莉莉。李許洗了個澡,再看鏡子,和遊戲裡賴皮蛇的長相不一樣了,兩隻眼皮腫的隻剩一條縫,去給程莉莉換衣服,沒看到李宏科,不知道去哪裡了,衣服也隻是虛虛蓋着,她咬着牙去換,眼淚和汗水一起往下流。
李宏科再回來的時候拿了兩條煙,身後跟着一個老漢,裝神弄鬼地掏出來了一堆東西,要摸程莉莉,李許:?
李宏科一把就把李許推到地上了,說她大不敬,不要冒犯道長。李許想和他吵,又沒有力氣,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那你幫我先給我媽把衣裳穿好吧,我一個人弄不動,光着也不好看。
李宏科這才回過神,兩個人給程莉莉換衣服,那個所謂的老道也沒出去,就在房間裡看,李許看了他半天,他不動彈,甚至對李宏科說:你閨女要是再這樣瞪我,術法不靈了你媳婦可是大羅神仙來了都救不了。
他擡手就給了李許一耳光,李許沒吭聲,程莉莉還剩下一雙襪子和一對鞋沒穿,她閉着眼睛:這留給我哥穿吧,他還沒回來呢。兩行眼淚就淌了下來。
李宏科先去看老漢,道長一點頭,得到了指示的李宏科開始殷勤地幫他布陣,李許被趕了出去,正好她電話響了,是她小舅舅,她兩個舅舅中午就到了,她說舅舅我去接你。
道士掏出針來紮程莉莉,先是給她兩隻手大拇指和中指放血,各洇了滴紅紅的小血珠,又去放腳趾頭的,原來人剛死的時候還能流血,再去紮她的人中和兩個眼珠子,針沒拔,就那麼插在上頭。又瞥了一眼李許,來,給你媽衣服脫了,我要紮心口,李許:這能行嗎?
老道先是:你質疑我?
李許學乖了:沒有,我是說醫院都說我媽沒了,我沒接觸過,所以有點不理解。
老道這就說:你信醫院還是我,他們說死了我可說沒有,這心不誠可就不靈了。
李許看了李宏科一眼,他又給了李許一耳光,李許就去接扣子,衣服是薄薄的化纖布做的,扣子是紙糊的,很脆弱,眼淚一滴上去紙就變色了,要很小心地解才不會碎。
她隻解到了心口的位置,老道不滿意也沒說什麼,又紮了一下,說法術不夠,要把褲子脫了紮,李許這下說:不。
李宏科給了她一個耳光,她沒動,他又跟發瘋一樣連着甩了十幾個耳光,李許鼻血流到了被牙啃得稀爛的嘴唇上。李宏科不解恨,給了她一腳,她拳頭攥得緊緊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再踹,一直到她倒在門後的磁吸石上,縮成了小小一團,老道這才像剛看到似得擡起眼皮,從鼻孔裡大發慈悲發出聲音:差不多就行啦,要是實在不願意,就血肉代償嘛,親生閨女放放血也就是了,靈不靈的我可就不保證了。
李許爬起來,心裡想,萬一呢,翻了把剪刀,拿酒精大概噴了噴,去紮手指頭,十個指頭都紮遍了,給程莉莉塗得紅紅的去看老道,那老道掐指算了算:不夠啊,你再放。
她又去紮手腕,給程莉莉塗第二遍,第一遍已經幹了,褐褐的顔色,老道又讓她磕頭,要磕夠99個才心誠,聲音越大越能聽見。她磕到大概三四十個的時候,眼前已經是黑色的了,半天沒直起身來,一開始還能聽到他們說話和計數的聲音,到最後耳朵裡隻能聽到哨子聲鑽到天靈蓋。
最後李宏科拉她起來,沒拉動,她喘氣的聲音都聽不清,老道說:因為你閨女不信我不敬我,上蒼不放你媳婦回來,有這麼個閨女是你倒黴啦,還連累我被斥責。
最後李宏科給他掃了三萬五,千恩萬謝賠罪送老道出去了,李許躺在地上想,真不便宜,夠我媽死四回的。
又慢慢爬起來,膝蓋鑽心的疼,一瘸一拐去打水,再給程莉莉擦一遍,毛巾一直投不幹淨,水盆總是黃黃的帶着血色,她手指頭已經被泡發了。
她又去給自己包紮,一看腦門已經腫的烏青,像壽星公,就拿了個帽子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