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玉初話語裡分明帶刺,秋緒卻絲毫未收斂那副得意忘形之态,反而笑吟吟地湊到他跟前,搖頭晃腦地說道:
“哎呀,殿下别生氣嘛,我對梁振那都是逢場作戲,要使離間計呢,那自然得拿捏姿态裝腔作勢,要不然,他怎麼會信我說的話?”
再者,她知道那麼多秘辛,他殺了她,都斷不可能送回梁家。
更何況儲妃這身份擺在這,就算他們想要和離,那些老古闆大臣怕是要以頭搶地死谏朝堂。
顧玉初聽罷,将手中卷宗卷起來,在她腦門敲上一記:“看來剛剛那難受的樣子也是裝出來的?”
“那倒不是!”她摸摸額頭,誠實地說,“不過剛剛梁振表情太精彩,我一瞧,身體就舒坦了。”
料想顧玉初已然知曉對話内容,她也無需再複述一遍。
那些算計較量的小心思,她本就不打算藏着掖着,面對顧玉初這種疑心病晚期的人,任何的迂回遮掩隻會适得其反,倒不如把話攤在明面上,或許還能讓他稍稍放下一點點戒備。
顧玉初瞥她一眼,不再言語,轉身掀袍登上馬車,秋緒提着裙擺也跟進去,特地找了個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下。
随着馬車再度啟程,秋緒撩開車簾子看着外頭一閃而逝的街景,思忖片刻,終于有了一絲要陛見的實感。
她悄咪咪探頭問顧玉初:“陛下急召,莫不是要斥責于我?”
他淡淡回應:“聖心難測。”
秋緒聞言撇嘴,哪兒就難測了?整得跟他不知這事兒一般,這父子倆分明早就計劃好了,她劈鎖隻不過是誤打誤撞,将這事兒進程加快,怎麼魏衡帝還要專門叫她面聖呢?
……這感覺,就像是罵了渎職老師後被校長喊去辦公室訓話。
顧玉初餘光掃過她犯愁的眉眼,存心逗她道:“慌什麼?鳳甯宮那位可是你姑姑,還能委屈你了?”
秋緒一聽,愈發心裡沒底。
她這砸的就是梁家的飯碗,天曉得會被怎麼追責?清神丹隻給了她掀桌的膽色,可沒有給收拾殘局的本事。
馬車内沉香袅袅,顧玉初說了句“放心吧”,便徑自抱臂閉目養神,不再理會她。
依照宮制,他們面聖前必須回東宮換朝服,但因魏衡帝急召,故而馬車并未轉道,直接駛入那莊嚴巍峨的宮門。
換乘軟轎後,秋緒連一路上的紅牆綠瓦,茂樹繁花都無心欣賞,直到抵達那象征着皇權至高無上的光明殿,她才驚覺把袖口都攥皺了。
這一路上,比起害怕,她更多的是緊張。
皇宮的宏偉壯麗具象成飛檐鬥拱與玉階雕花,還有那些規矩森嚴的宮人,一個個目不斜視,謹小慎微。
這些細節皆讓她切實地意識到,即将見到的并不是書中的某個角色,系統虛拟投影中的某個形象,或是上次皇室婚禮上那兩個遙遠而模糊的輪廓,讓她隻能跪拜的某個符号。
在這個世界裡,帝後是真切的活人,掌握着生殺予奪的大權。
更讓她提心吊膽的是……真的好怕這智障系統突然抽風,要是讓她在這莊嚴肅穆之地,在那些想要審判她的人面前出盡洋相,那還不如直接撞柱子來得快。
秋緒的思緒如亂麻般在腦海中打結,下意識地,她輕掃一眼并肩而行的顧玉初。
也不知為何,自從踏入皇宮的那刻起,他整個人的氣場都凝肅起來,仿佛每一寸姿态都在契合着他的政治身份,像是戴上了一層專屬于太子的冷峻面具。
不過,此次召見之地竟不在大殿内,隻見一名太監恭謹地将他們引入禦書房,帝後端坐上首,正在翻閱讨論案面上堆着批紅的奏折。
這安排,相比于公務場合的嚴肅刻闆,莫名多了三兩分家庭聚會的溫情意味。
然而,天家何來尋常?
總歸不對勁。
二人踏入禦書房後,便規規矩矩地向魏衡帝與梁皇後行禮。
秋緒匍匐于地,魏衡帝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似是在撫掌而笑:“平身吧,太子妃,朕早已知曉你舉斧破鐵鎖之壯舉,實是欣賞你的果敢勇毅,頗有秋将軍沙場風範!”
秋緒聞聲,剛一擡眸,便見魏衡帝身側的梁皇後投來一記冷冽的目光。
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見到梁皇後。
和原本所想不大一樣。
或許在刻闆印象裡,如梁皇後這般掌握大權的女子,應是長着一副淩厲的眉眼。
可梁皇後看上去極為年輕,容貌豔麗,再加上她盛裝華服,如一株肆意盛放的魏紫牡丹,灼目得讓人挪不開眼。
暫且不提梁皇後品行如何,此時此刻秋緒被大美人橫眉冷對,甚至有點耳尖發燙。
她蓦然想起夢中見過的林皇後,那明顯是書香門第走出的溫婉千金,即便後來身染沉疴,亦如雨後白蓮,聖潔憔悴。
啧啧,魏衡帝真是好福氣,兩位夫人不僅出身名門,家世煊赫,自身本事了得,模樣還生得花容月貌,光是和她們共處一室,就覺得滿室生香,如沐春風。
誰會不喜歡漂亮姐姐呢?
哪怕是她,看到漂亮姐姐都挪不動步呢。
秋緒感歎一回,偷偷瞥一眼魏衡帝,也不得不承認,這讨厭皇帝亦有一位風度翩翩美大叔的皮囊,至少在形貌上,與二位皇後都相稱。
她頭一回虔誠地感謝原著作者,至少在這小說世界裡,竟無一個容貌醜陋之人,自穿越至今所見,俱是玉質金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