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夫婦出發赈災撫民,此事極為重大,必須擺開儲君儀仗。随着宦官高唱起駕,朱漆宮門次第洞開,整個車隊浩浩蕩蕩地啟程。
途徑大街時,許多平民紛紛擠在道路兩旁看熱鬧,秋緒撩開車簾一角,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張好奇又熱切的面龐。
真有煙火氣呀!
賣花娘鬓邊的山茶還帶着露水,稚童坐在家裡大人的肩上,賣力地啃着手裡的糖葫蘆串,還有做早點的鋪子,老闆正不斷吆喝着。
随着秋緒露出臉來,人群們碎碎念的聲音也不斷地飄了過來。
“太子妃殿下!是太子妃!”
“砸鎖秋天王!”
“好美!好端莊!”
“這麼遠看得清嗎?”
“看不清。”
“遠遠看一眼都覺得美極了!”
秋緒聽着那些話,不禁莞爾,對着他們揮手示意,人群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
她的心情也随之明朗起來。
直至出了京城許久,儀仗一收,蘭心先為秋緒卸下珠翠,換上舒适的燕居服,而後她換乘一輛輕便的馬車。
她才剛坐下,車簾就被輕輕一掀,顧玉初躬身鑽進了馬車。
兩人目光驟然交彙,又各自移開視線。
雙方緘默不語。
秋緒并未理會他,自顧自地拿出筆記小本本,開始認真背誦上面的内容。
城外之路,遠不及京城内的寬闊平坦,馬車愈發颠簸搖晃起來。秋緒已無法看清任何字迹,索性将筆記本收起,望見窗外的煙雨裡,遠山似霧霭般朦胧缥缈。
顧玉初亦無意搭理她,坐定後便将雙臂抱于胸前,閉目養神。
反正他未睜眼,秋緒便毫無顧忌地打量他。
數日不見,那張臉依然俊美,隻是整個人的氣場又似以往那般冷峻威嚴,令人難以親近。
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很厲害。
若在一個月前,她絕無可能想象自己竟敢與太子殿下冷戰。
卻也不知為何會如此?
他們之間甚至沒有争執,便陷入沉默。
導緻秋緒張了張嘴,最終又将話咽了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雨也大了起來,噼啪擊打車頂的聲音很是催眠。
秋緒歪在軟枕上,閉着眼睛,思緒昏沉。
恍惚間,好似有嘈雜聲傳來,甚至還有刀劍相交之聲,她聽得并不真切,難道外面真的打起來了?
耳畔忽然炸開銳器破空的嘶鳴,一支羽箭劃破空氣,徑直刺穿馬車的窗簾——
铮!!!
——釘在了她的面前。
秋緒瞬間被吓至清醒。
箭矢的速度極快,快到她根本沒看清軌迹。
而顧玉初的速度卻更為驚人,就在箭矢刺破窗簾的刹那,他的小臂已經橫攔在她腰間,一把将她抱至懷中。
多虧如此,那支羽箭現下紮透的是車壁,而不是她的太陽穴。
此時忽然有刺客侵入馬車,顧玉初忽然拽過旁邊的鬥篷,将她兜頭裹住:“别看。”
他身上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秋緒蜷縮着,隔着布料聽見銳器沒入身體的悶響,再是被一腳踹出去的聲音。
馬匹發出嘶鳴,車身突然劇烈搖晃,他倆同時往後跌,鬥篷滑落,她正好看見有長槍突刺入窗,急忙一避,寒芒堪堪擦過鬓角。
顧玉初一手護着她的後頸,直接伸腿一勾,抽過槍柄順勢下踩,輾轉間,長槍的槍身硬生生斷成兩截,尖端被送進刺客胸膛。
他掀起車簾,雨幕斜侵。
秋緒瞥見外頭泥濘中橫着數具蒙面屍首,大雨與鮮血混在一處,而刺客的鏡中遠未結束。
“低頭!”
顧玉初一攬秋緒微顫的後腰,反手攥緊奪來的半截槍杆橫掃,驟然擊落飛來的箭矢。
而後,他将長槍橫截當胸始終保持警惕,留意着外面的動靜。
過了許久,車外的聲響漸漸平息。
顧玉初依然單手拎着長槍,身上皆是飛濺的鮮血,氣場肅殺,對着前來查看的阿山吩咐道:“去查查身份。”
秋緒想起上回在枕洲渡口,他隔岸觀火時渾身緊繃,眼底燃燒着灼灼戰意的模樣。
這與在東宮批閱奏折時凝眸的太子殿下,或在昭明殿眉目閑散逗她玩兒時的郎君判若兩人。
——他才不是什麼端坐明堂的玉面儲君,而是是柄渴血的利劍,連着劍鞘時寂靜無聲,可一旦出刃,必要收盡敵人最後一滴血。
她一擡眼,恰好對上顧玉初望來的目光。
視線交錯間,暗流洶湧,他周身的煞氣莫名漸漸褪去,他忽地俯身迫近,獨屬于他的藥香混着鐵腥味撲在她的眼睫,驚了她一跳。
他的面龐近在咫尺,彎唇一笑,美得驚心動魄:“都說了,孤能保你,這庇佑可遠勝一百枚護身玉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