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叫你棄這劍道!如今看你可憐,也不對你有過多強求,這功法你拿去。”洞府内傳來的聲音帶着分悲憫,似真似假。
“不過,要修此功,得将先劍道毀去,重頭再來。你如今也就剩這四五十年,自行考慮罷!”
“……多謝前輩。”
離開洞府後,段月洲整個人渾渾噩噩,就這樣回到了劍宗。
要到勤事牌交委任時,卻看門前圍了一大群人。
其中一人身量高挑,着雪青色長衫,此刻表情專注,鴉羽似的長睫撲閃,在眼睑處投下陰影。
段月洲一怔,被一陣涼風吹了個激靈。他快步過去一拍那人後肩。
“觀雲知!”
心心念念的人出現在眼前,段月洲滿心歡喜。至于近千年未見的人為何突然出現在此,他暫未考慮太多。
觀雲知回過頭表情卻略帶迷茫,少頃,他恍然大悟。
“月洲!好久不見。”
段月洲的血瞬間涼了幹淨。
觀雲知險些将他忘了。
原本想說的話立刻憋了回去,他扯出個疏離的笑,擠進人群,“這是怎麼回事?”
他這才看清人群中心狀況,昨日見到的那少年跪在一塊白布旁号哭,劍宗宗主站在少年後邊,面色黑如鐵塊。
“段師兄,宗主的小徒弟昨晚突然失蹤,找到的時候劍骨都被抽出來了,沒一會兒就死了。宗主說這是魔修行徑,趕緊讓天刑司的人來查看。”一個認識段月洲的弟子為他解釋。
“小文!小文,我對不起你啊!我不該把你一個人扔下的,嗚嗚…”少年一下趴在白布上。
遇害的竟是那個小童。
昨日還滿懷憧憬的人這就死了,段月洲心裡說不出是何滋味。
“醫鑒,我這小徒…乃是天生劍骨,我還未曾向任何人提及,魔修對他動手肯定是伺機已久啊!”宗主對觀雲知說。
原來這小童也是天生劍骨,難怪這麼小就被帶入宗内養着,還派這少年日夜看守。
“宗主放心,天刑司本就是為了主持修界公道所立,定會全力查明真相。”觀雲知搖搖扇子,不急不緩道,熟練得仿佛已經将這句話說了千百遍。
是了,觀雲知做醫修去了。
早年修界中殺人奪寶、生魂煉器等事屢見不鮮,後來派系傾軋、邪修橫行,低階修士生存如履薄冰。為了互相制衡,維持修界倫理秩序,幾大宗門協商創立了天刑司。
由于需要驗屍溯痕,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藥修醫修,觀雲知加入天刑司,倒也正常。
可段月洲一直以為觀雲知遠在那薇明洲枯榮閣,沒想到如此之近。
天刑司總殿和劍宗同在真陽洲,也不知觀雲知是何時來的,可曾想起過他這舊友。
觀其反應,想必是沒有。
段月洲心思早飛遠,臉不自覺沉下。
他暗歎自己這麼多年自作多情,正欲離開時,觀雲知叫住了他。
“月洲,可與我叙叙舊?”
觀雲知狐狸眼彎起,眼角卻無多少笑意。
段月洲深深盯着他,似是想從他臉上捉到一絲昔日情分。
這小狐狸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已長成了隻深沉的老狐狸了。
腦中似波濤翻湧,壓得他額角抽痛。半晌,他聽見自己說。
“請。”
觀雲知轉身走在前面。
段月洲盯着他的背影,想起第一次明了自己心意時的情形。
那時他和觀雲知也是分别多年,乍一見面,竟有想沖進他懷裡的念頭。
觀雲知在枯榮閣小徑中帶着他走,他在後邊盯着人家的腰和肩,腦子裡跟漿糊似的,全是“抱住他抱住他”之類的廢話。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勁克制住自己,那場景竟是和此刻完全重合了。
可歎段月洲在他人情窦初開的年紀像一塊木頭,一心隻有那破劍道了。
到了七百多歲,才第一次懵懵懂懂嘗到情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