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暫歇,微風徐徐從木窗的縫隙裡鑽進房間。
“陸青衍……”
“求你,救他……”
宋聞溪不安地顫動着眼皮,嘴中不斷呢喃着,手心攥着被子的一角越收越緊。
她蓦得驚醒,一下子坐起來,心有餘悸地放開手,掌心盡是冷汗,濕哒哒黏膩膩的。
低頭探去,櫻花色的長裙裹在身上,衣襟上繡着幾朵精緻的木槿,丁香色的袖帶将衣袖收攏,貼着白皙的手腕。
赫然不是之前那身了。
宋聞溪腦中被攪得像一桶漿糊,思緒纏繞在一起,脹脹地發暈發疼。
她環顧四周,陳設布置,以及那扇木窗,很像是她之前暫住欲仙樓的房間。
不!就是那間房!
宋聞溪依稀記得暈倒前,她背着陸青衍一步一步從郊外走到欲仙樓外。
彼時,她氣力耗盡,頭腦不清,病急亂投醫求着守門之人救陸青衍。
可他們看不見陸青衍啊……
宋聞溪霎時慌不擇路,來不及穿鞋就推門跑了出去,卻沒在門口見到他。
他去哪了?
一線牽不是能把他們綁在一起嗎?
為什麼現在連他的人影都見不着了?
宋聞溪神色落寞幾分,所有情緒一下子湧上心頭。
如果楚羨在場,必定是要說她簡直是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不如改行去當廚師。
焦頭爛額之際,宋聞溪眼眸閃過一絲亮光。
原書中最無敵的一種法術,不管是找人還是找物,都是輕而易舉。
就是“應心”,她前些時間恰好習得此術。
“應心”最重要的就是“心”,以心感受人或物的所在。
宋聞溪微微阖眼,屏氣凝神,所思所想全都集中在一人身上。
他長得冷淡,性格也不親人,卻總是默默付出,不計得失。
他毒舌傲嬌,脾氣莫名其妙,卻總是暗暗關切,以命相護。
……
總之,他就是很好的一個人,宋聞溪一點也不想讓他出事。
一點紅暈自心口生出,緩緩延伸出一條細長的紅線,越過青石台階,穿過松木圍欄,直直指到東邊長滿青苔的牆角。
陸青衍正靜靜地靠着石牆,雙目在眉骨的陰影下輕阖着,唇瓣發白已經幹裂脫皮,很是安詳,像是沒有了生息。
他依然穿着那身青袍,衣擺還有泥水洇開的痕迹,身上赫然留着幾個糊作一團的鞋印。
他雖倒在路旁,但難免有人經過,看不見他卻能碰到他,便發生這檔子事。
于路人而言是靈異事件,于他而言是無妄之災。
宋聞溪頓時生出幾分歉疚,也不知他是被踹到這邊來的,還是被踹醒了爬過來的。
不論哪種,都淋了幾個時辰的雨,狼狽至極。
宋聞溪趕緊過去将他扶起,兩個人跌跌撞撞地回到屋内。
她剝去陸青衍濕乎乎的外袍,隻留裡衣,而後将他扶到榻上,用濕帕子簡單地擦洗一遍。
“你們沒事吧。”
楚羨紅豔豔的衣裙下擺飄起,大步流星地推門走進來。
宋聞溪擡起眼皮,面色慘白,側目看他。
楚羨倏地一驚:“我不過一日不在,你們怎麼搞成這番狼狽模樣了?”
宋聞溪搖搖晃晃地起身,抓着他的衣袖一角,眼神幾近瘋魔:“楚樓主,你可以救他嗎?你一定有辦法救他的,對不對?”
楚羨安撫住她的情緒,耐心問道:“先冷靜,我看不見他,你先說說發生什麼事了?”
他又瞥見宋聞溪被凍得通紅的腳,将她扶到榻邊坐下:“你先把鞋穿上,要是你又病倒了可沒人能救他了。”
宋聞溪下意識地點點頭,聽話地把繡鞋尋來穿上,語調染上幾分哭腔:“我突破金丹修為,他為我擋了雷劫,受了天罰,挨了一劈紫金雷。”
楚羨一驚:“他竟肯為你做到這個地步?”
宋聞溪繼續道:“我們身上綁的‘一線牽’好像也不起作用了。”
楚羨掐了道訣,绯紅的細線顯現,橫于兩人之間,隻是光暈微弱,就要斷開:“還沒完全斷,但功能應是不完整了。”
兩人的距離似乎不再受限,少了許多麻煩,本應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宋聞溪卻覺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她擡眸:“那我怎麼才能幫他?”
楚羨轉了轉眼珠,目光停留在那條細線上:“‘一線牽’既然沒斷,你們的靈力便還相通。”
他又不知從哪裡掏出一隻白玉瓶,詳細地介紹:“将此物抹在他的傷口處,可減弱疼痛之感加快愈合,但需一直以靈力作引。”
宋聞溪接過瓶子,幹脆地點點頭:“我可以。”
楚羨擔憂的看着她:“你想清楚了?此事于你也損耗巨大,稍不留神,輕則修為盡廢,重則靈脈盡斷,甚至殒命。”
宋聞溪偏頭瞥了瞥躺在床上危在旦夕的陸青衍,下定決心:“我願意,這是我欠他的。”
楚羨沒再多加勸阻,隻點點頭:“那你多加小心,切勿走火入魔。”
随即他轉身離去,掩上門扉,長身玉立,影子印在油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