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聲音不過轉瞬即逝,恍若隻是一時恍惚産生的幻覺。
待人群散開,宋聞溪左看看右瞧瞧,将周圍都翻找了一遍,也沒找到那聲音的來源。
她蓦然腳下一空,身體懸于空中,眼睛隻能看到棕紅色的泥地。
莊顔卸下那副僞裝的可憐模樣,眉毛和嘴角都揚起一點弧度,眸中浸滿得意:“死丫頭,你還想和我鬥?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
她死命地拎着宋聞溪的後領子,衣服的前領口勒着頗有幾分窒息之感。
明明已經是十五歲半大個人了,怎麼着也會有些重量,可她太瘦太弱,被莊顔輕而易舉地掐住命脈,毫無反抗之力。
應是思維還未反應過來,宋聞溪睜着一雙死魚眼,木然地重複着:“我沒有……我沒有……”
那聲音如同蚊子嗡嗡兩聲,有氣無力,像擲進大海裡的一枚小石子,掀不起一絲波浪。
她就這樣任由莊顔提了一路,撞了門框,碰了欄杆也沒呼上一聲痛。
“咚”地一聲,宋聞溪忽覺昏天黑地,腦袋一痛,被扔進了地下室的庫房裡,手掌所觸都是厚厚的灰塵。
莊顔橫眉豎眼,站在門框中間擋住了光,惡狠狠道:“你就待在這裡,好好悔過吧!”
“哐啷”——
連鐵門都被無情得重重關上,昏暗狹窄的庫房裡隻餘下通風口透進來的微弱光線。
宋聞溪癱倒在地上,這才感覺到額頭有些發疼,她下意識擡手去揉,卻碰到一團溫熱黏膩的液體,空氣中飄着幾絲血腥味。
應是剛才被扔進來時撞到了箱子角,不過問題不大,已經不怎麼流血了。
爸爸會很快回來嗎?
她不想一直待在這個黑暗陰冷的地方。
宋聞溪挪了挪腿,想要站起來走兩步,卻發覺腳踝扭傷了,一動就疼得要命。
她狼狽地挪在角落,避開鑽進來的涼風,枕着膝蓋擡頭望着通風口。
那裡的光線亮了又暗,暗了又亮,肚子先一步發出了抗議,“咕咕”地叫着,腸道似乎還莫名其妙地蠕動着,胃中翻湧隐隐作痛。
想來是因為一天一夜未進食,她的身體已經先一步捱不住了。
宋聞溪蜷縮着身體,搓熱掌心輕輕地揉按腹部,終于好受些。
她的眼皮又開始打架,一開一合,閉了又睜,睜了又閉,視野中勉強能看清的那幾排箱子,那個通風口……全都模糊起來。
她該睡了,睡着了是不是就可以變成一隻小麻雀,直接從通風口鑽出去逃走了呢?
她慶幸地想着,輕輕合上眼,嘴角噙着幾分希冀。
“不要睡。”
那道清冽的男聲再次出現,溫柔中帶着幾分急切。
“不要睡!”
“你不能睡!”
他的聲音一次比一次多幾分急促。
宋聞溪終于賞臉地掀開眼皮,隻見一雙眸子如澄澈的湖泊,平靜無浪,卻在她心中泛起千層漣漪,波濤洶湧。
她微眯着眼,不聚焦的視野中立着一個男人,他發絲如瀑,垂在身前的一縷青絲落到宋聞溪的手心,搖搖晃晃地在她掃過兩圈,癢意鑽進骨頭縫兒裡,惹人難受。
她手腕繞了兩圈,将發絲纏于指上,唇角揚起一抹淺笑,氣若遊絲道:“你是來接我走的嗎?”
那人語調冷冷,似是還撇了撇嘴:“你看我像黑白無常嗎?”
宋聞溪沒管他,繼續叙說着自己的期冀:“我下輩子想做一隻雀,要野麻雀,在天地間自由自在地飛翔。”
他輕輕地“啧”了一聲,語氣中卻沒不耐煩的意味:“說了不是,你許願也不會實現的,你得活着救我。”
他又繼續嘲諷道:“還是說你想像你養的嘻嘻那樣,整天叽叽喳喳吵個不停。”
宋聞溪意識并不清醒,胡言亂語着:“溪溪?我也是溪溪,我也可以當一隻鳥嗎?我保證不吵。”
“我不嫌你吵,你要是當一隻鳥,我養着你,你想要飛去哪就飛去哪,隻是也要别忘了回窩,”他撥開宋聞溪額前的發絲,動作輕柔地擦了擦幹涸的血迹,喁喁細語,“疼嗎?”
宋聞溪卻不再理他,目光轉而投向那扇關緊的鐵門,緊得透不進一絲亮光。
“哐當——”
“噇——”
兩道聲音接連響起,緊閉着的鐵門蓦然打開,頓時天光大亮。
“聞溪!”
中年男人紮在西裝褲裡的襯衫已經翻出一塊,領帶也七歪八斜,汗如雨下。
宋可為這幾日都在隔壁市出差,今天上午才得知這件事,便立馬推了工作,風雨無阻地回家。
他一回家便得知宋聞溪被關在地下庫房一天一夜,未進食水,一路焦急地過來開門。
宋聞溪看着他卻沒什麼波瀾,隻是再也撐不住,合上沉重的眼皮,腦袋歪向一邊的牆壁。
陸青衍伸手接住了她的腦袋,再緩緩抽出,輕輕地,不會有任何一絲疼痛地。
沒錯,那人是陸青衍。
雖說“一線牽”的距離禁制破了,但他們總歸是有聯系有感應的,他随着宋聞溪一起進了雲梯,但剛進入他便不見了宋聞溪的身影。
許是因他是個鬼魂,又或許是他的心結早已解開,他沒有被拉入回憶。
在白茫茫的空間裡來回踱步,一刻鐘後,他終于聽見了宋聞溪的聲音。
“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
陸青衍凝聚周身全部靈力去疏通“一線牽”,妄想找尋到一丁點聯系。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努力了半刻鐘,那條紅線總算出現,隻是光亮微弱,一閃一閃,并不穩定。
他轉而向其間注入靈力,合着眼感應,先是看到了烏壓壓的一片人頭攢動,再走近些,便見長得更青澀些的宋聞溪站在泥濘中,千夫所指,差點要被唾沫淹死。
她口中不斷重複着三個字,眼神木讷透着深深的恐懼。
陸青衍心髒像是被一隻大手攥住,喘不過氣一般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