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是在刻意照顧我的情緒——腦海裡後知後覺浮現出這樣的意識,很新奇,但并不壞。如果非要說的話,有點像是一張承載了太多塗鴉的紙,被一陣風輕輕托住,最後又慢慢落回地面的感覺。
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種奇特的錯覺:好像隻要和眼前這個男人待在一起,無論面前即将到來的是什麼,他都可以遊刃有餘地解決。
***
三十分鐘後,我待在本市要價最撲朔迷離的西餐廳門外,看着周棠和侍應生兩相對峙,開始認真地考慮要不要收回前言。
很顯然,即使是像周棠這樣看起來無所不能的人,也會有因為突發狀況而一籌莫展的時候——比如說,他沒辦法僅僅憑着一張vip卡,就帶我進入眼前這家嚴格遵守預約制的餐廳。
“包廂以外的座位也沒有嗎?如果是僻靜一點的好位置,即使是在大廳裡,也不是不能勉強接受。”
周棠難得少見地皺着眉。我能想象對像他這樣的人來說,能屈尊纡貴地坐在大廳裡已經是做出巨大讓步了。
“一個都沒有了。”
侍應生臉上挂着格式化的微笑,态度卻相當強硬。“正因為您是vip用戶,我才說可以等其他客人用餐結束之後,安排您進來用餐……如果是普通客人,沒有提前半個月向店裡預約,我們是絕對不會接待的。”
“……”
我聽不下去了,壓低聲音偷偷問周棠:“你之前從來沒帶别人來過這裡?”
“……帶過,但是從來沒像這樣‘心血來潮’地請誰吃過飯。”周棠用同樣的音量小聲回答我。從他的表情就看得出來,這次心血來潮帶給他的“初體驗”實在不怎麼美好。
周棠清了清嗓子,百折不撓地繼續嘗試:“咳……這樣吧,你叫你們經理來,我和他談。”
“我們店裡的規矩就是這樣,您叫店長來也是一樣的。”侍應生依舊笑得滿面春風,一點兒都沒有慌張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那其中似乎有些意味深長——
“其實這個時間,您再去其他店也還是一樣需要等位。而且……我們店裡氣氛很好,包廂隐私性也強,應該很适合兩位。”
我跟周棠面面相觑。我們兩個人能在飯店做什麼很需要隐蔽性的事情?格鬥嗎?
直到再次對上侍應生的眼神,我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他大概是把我們誤會成那種關系了。眼前的餐廳裝潢低調奢華,燈光又格外昏暗,甚至還配了一支專門的管弦樂隊……我當時第一眼看過去隻覺得貴得過分,現在仔細想想,在一般人眼裡,這種餐廳氛圍應該是有一點暧昧的。
我自己是怎樣都無所謂,可周棠既然是這家店的常客,如果今天真的在這裡吃飯,以後再帶認識的人來時,說不定會傳出什麼難聽的流言。
更何況……我又看了周棠一眼。他今天的西裝外面隻套了一件長款的薄昵外套,像是偶像劇裡不知冷熱的男主角;如果放任他一直這樣,說不定很快就會感冒。
這麼一想,就更覺得不能讓他在這裡久待。
“走吧,我們換一家店。”
我拉着周棠的手腕拽他離開。周棠明明一頭霧水,倒也什麼都沒說,聽話地任由我拽着他走。入手的皮膚有些涼意,腕骨突出,明顯是屬于成年男性的寬闊骨架,跟柔軟纖細一類的詞根本沾不上邊。但我分明感到肌膚相交的地方,說不清屬于誰的溫度正在飛速攀升……就像是有另一個不屬于我的心跳,正順着薄薄的皮肉,從另一個地方傳過來。
周棠之後又陸陸續續聯系了兩家餐廳,全部都被告知要等位一個小時以上。我很怕他再這麼兜下去,一路上車子消耗的油錢都要比我一頓飯費還高,忍不住試探性地開口:
“那個……其實我知道一個地方,吃東西不用排隊,就是可能環境差了點兒……要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