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當真是這般說?”
臉上敷了冰涼沁人的玉容桃花散,沈幼宜昏昏欲睡,說起話也有幾分懶洋洋的意味:“陛下半點也不肯理我?”
檀蕊面露擔憂:“非但如此,傳信的人說皇後娘娘才提了一句娘子名諱,陛下便拂袖而去,太後娘娘知道陛下冒雨回宮,還将皇後娘娘訓斥了一番。”
她與貴妃一樣,都想着複寵不算難事,稍微裝個心口疼,便能引得聖心回轉,可沒想到隔了這麼久,陛下是徹底将貴妃抛諸腦後了。
“宮裡頭的人都是見風使舵慣了的,一見聖意如此,奴婢再要什麼東西便愈發推脫敷衍,要不是皇後娘娘對您照拂有加,怕連飯食衣料也要克扣起來了。”
檀蕊憂心忡忡地想,卻見榻上慵懶适意的美人睜開雙眼,撐起半身湊近,糊滿的粉膏遮不住她神色間的笑意,反把檀蕊吓得不輕:“娘子,您這是……”
沈幼宜忽而回想起太子俊朗的面容,沈家雖然希望她在太子的身邊博得一席之地,可卻不希望她婚前真正失去貞潔乃至有孕,每每太子要更進一步時她都要想法子推脫,有時候他肯通情達理,可次數多了,難免會氣惱翻臉。
——東宮有許多婢女,他并不是非要發洩在她身上才行,旁人求之不得的恩寵,情之所至,到了她這裡卻一再推卻,堂堂太子對一個女郎霸王硬上弓也沒什麼意思,索性一刀兩斷,連定情信物也交還剪碎了。
可到最後,太子還是别别扭扭回來尋她。
要是半點也不喜歡,大可丢在一邊任由她自生自滅,何必興師動衆,這般欲蓋彌彰呢?
“檀蕊,你從前在皇後身邊服侍,大約也見過太子……和二殿下,陛下與兩位殿下生得像嗎?”
檀蕊耐着性子勸道:“好端端的娘子說起兩位殿下做什麼?”
沈幼宜理直氣壯:“我隻是失了寵,随便閑聊兩句你就要煩我?”
檀蕊的眉心因貴妃跳脫的思緒都緊蹙起來,娘子這位庶母怎的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關懷皇子:“奴婢怎敢頂撞娘子,隻是一時心急罷了。太子殿下容儀俊爽、風姿朗然,雖說頗有幾分陛下年輕時的神韻,卻不會與奴婢這等下人交談,二殿下容貌性情更肖皇後,生得端麗沉靜,外人都說二殿下仁孝寬容,前些日子您常吃着的藥便是他着人送來的,叮囑奴婢好生服侍娘子。”
沈幼宜想起那常被自己偷偷倒掉的藥,那藥的味道記憶猶新,每次聞到苦得人太陽穴都要跳幾跳。
越尊貴的人越能折騰自己的身體,她适應衛貴妃的身子時沒覺出有什麼毛病,天天喝那些苦汁子做什麼?
卻沒想到這藥卻是二皇子送來的。
沈幼宜的眉頭漸漸蹙緊,她記憶裡的二殿下待她确實和善,舉止有禮,即便是被她當作赴宴的公子,詢問太子去處也不生氣,隻是看着身體不大好,膚色比她身邊的女郎還白,容貌也更精緻秀氣,聽說是從胎裡帶出的弱症。
他早便見過沈氏女,私下再和衛貴妃來往的時候便不覺得詭異麼?
今上兩位皇子,燕國公和衛氏一族更屬意哪個她尚不清楚,但檀蕊是皇後送與衛蘭蓁的掌事宮女,她常用的藥又是二皇子悄悄命人送來的,衛蘭蓁顯然是與皇後一派相處更為融洽。
沈幼宜有幾分心驚肉跳,但願這位二皇子隻是孝順皇後的同時不忘關懷庶母,否則元朔帝要是知道他的嫔妃不單單是與二皇子勾結,奪了舍的魂魄卻又曾是儲君中意的娘子……
她要是皇帝,非把衛沈兩族都下了油鍋不可!
提起陛下、皇後,乃至如今的困窘,貴妃總是一副神在在的模樣,神情起伏甚至還不如提到兩位殿下時的樣子,檀蕊微微頭痛,開口試探道:“娘子是想請二殿下為您說情?”
沈幼宜卻躺了回去,恹恹道:“他們有什麼用處,反正沒人在意我的死活,那我就繼續稱病好了。”
檀蕊按下心底的急躁,正要再勸上兩句,卻見貴妃眨了眨眼:“太後仁心,我都病成這樣了,少抄兩卷佛經,也沒什麼大不了吧?”
……
風吹竹林,引來蟬鳴陣陣,翠竹蒼勁,嫩葉沾了新雨的露珠,将滴未滴,在紗窗上印了一抹清爽碧影。
遠處的内侍擡了冰鑒來,太子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額上的汗,便是身為儲君,每每至西内苑陪侍父皇演武,仍不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随着貴妃得寵又失寵,這種敬畏演化為恐懼,如影随形,成為他頭上懸着的一柄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