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她一點也不想讓。
從小到大,在外男面前都是她在避讓,好像她這個人很拿不出手似的。
沈家的風氣并不那麼保守,從小她的堂姊妹們可以躲在屏風後,小聲議論拜訪父兄的男客。
可輪到她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每每被阿兄發覺,都會暫時與客人告個罪,親自捉住她手臂帶回内宅,告誡她女子要矜持自重,不許她随意見客。
後來太子瞧中了她,連幾個月的工夫也耐不住,不顧宮規森嚴,婚前也要她打扮成宮女溜出來,方便二人私下相會。
可有幾次險些被人撞破,太子都會下意識将她藏匿起來,說是怕壞了二人的名聲……卻又舍不得這份近乎偷/情的刺激,一月裡總要來見她兩三回。
那時她以為名分不久後便會有的,可太子的女人隻會一日比一日多,既不能太順着他,又不好将對方惹惱,十回裡面總有四回推脫不掉。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管他儲君不儲君的,沈幼宜不無惡毒地想,皇帝可不止太子一個兒子,他能不能當上天子還不一定呢,當上了也是幾十年後的事情,反正她把楊修媛都得罪了個幹淨,今天就是要叫他碰一鼻子灰!
檀蕊低低歎了一聲,燕國公是與皇後與二殿下更為交好,可貴妃在這一點上似乎更甚,全然不顧楊修媛和太子的顔面。
隻是……她心底浮起一絲疑雲,湯泉宮畢竟是皇帝冬日避寒的居所,平白無故的,太子殿下怎麼會出現在行宮?
琵琶女斜坐在坡上,勾撥娴熟,不過幾下,空靈舒緩的樂曲就從她纖長靈活的指下流出,遙遠的山亭後有琴箫鐘鼓相和,流水淙淙,管弦铮铮,沈幼宜索性仰倒在船上,隻叫一個健壯年輕的宮人撐舟,作随波逐流之樂。
兩岸樹影悠悠,紅英如火,并不十分強烈的日光叫人昏昏欲睡,沈幼宜的眼皮有幾分沉重,直到一片涼蔭徹徹底底遮住她整具身子。
船慢悠悠地停了下來,漾開一層層水波。
沈幼宜才在暖融融的溫泉中浸過身子,輕輕打了個冷顫,心底生出幾分不悅,正要睜眼喚人過來替手,目光才落到那宮人身上,卻似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來不及細思前因後果,立時手腳并用地站起身來!
木舟停泊在假山的背面,忽而劇烈地搖擺起來,驚起鳥雀無數。
久别重逢,太子想過許多宜娘睜眼時的場景,或是驚訝欣喜、或是眼含熱淚,與他哭訴這些時日受到的委屈驚吓,甚至是指責他當日不肯出頭,在父皇面前承認兩人的一切……
卻沒想到她清醒過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奪槳!
而後毫無章法地向他打來!
太子側身躲過一擊,徑直伸手捉住她手腕忽的想起西内廊下那道宮人的倩影,心下微微一冷。
他來來回回地想法子,又奔波數十裡,甚至被迫打扮成内侍的模樣,心裡如何能痛快,可見到宜娘發膚潤澤,頰邊微紅,像一枝沾了朝露的牡丹,全然可以想見美人新浴的嬌俏活潑,那分愁苦與不快煙消雲散。
若不是宮内有無數雙眼睛盯着、那些安插在昭陽殿的心腹幾乎全部被父皇杖斃,他也不必想出這麼個法子與她相見。
可他也是習武的人,方才那一下分明是下了狠手的!
她得罪了父皇,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哀求,可輪到他身上就隻剩狠心。
是他還未登至尊之位,夠不上她放低身段,還是……她這幾個月轉了性子,真心實意地愛上了他的父皇,不但逐回了含薰,連私下見他一面也不願意?
雙手被男子反剪,攥在一處,寬厚的胸膛浸了泉水,又濕又重,偏偏他臂膊如鐵,幾乎将她按揉成一塊面團,嵌入他肌膚血肉,被迫一同感受這沉悶的潮意。
沈幼宜被迫倚靠在他肩窩,胸口被壓得一陣陣疼,她大喘着氣,尚驚魂未定。
她第一眼隻當是做了個噩夢,回過神來才發覺還不如噩夢!
沈幼宜早就已經死了,她不再是與太子相好的女郎,可那不加掩飾的眼神她再熟悉不過……沒有侍奉長輩時的恭敬與溫良。
是男人對女人的欲/望,一隻野獸悄無聲息地靠近獵物,他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心裡躍躍欲試,不知謀劃了多少回如何享用。
一個正常的兒子會費盡心機穿上内侍的衣服,會隻為和衣冠不整的庶母私下見面嗎?
是貴妃耐不住寂寞,相比坐擁天下的元朔帝更愛少年英氣的儲君,還是她去世這幾年裡,太子酒色放/蕩,平常的妃妾不能滿足他的欲,竟把主意打到與自己容貌相似的貴妃身上,逼迫她就範?
一個更糟糕的念頭浮上心頭……原身失寵的原因該不會是被皇帝知道了二人的私情,元朔帝舍不下臉面處置太子,隻能把她放逐到行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