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陰天，雨水滴答砸在裸露出的金屬管道上，又順着縫隙流下，在長滿青苔的磚石上畫下一道道深色的、像疤痕般的紋理。

街角的牆壁斑駁粗糙，噴漆繪制的圖案亂七八糟，在牆皮掉落後隻留下一道鮮紅的笑臉——那是前幾天小醜幫成員動亂時畫的，還沒來得及覆蓋，嘴角和眼角由于顔料堆積，流得一塌糊塗，把過路的行人吓了一跳，但他們隻是暗罵幾句後，快步經過。

因為這裡是東區。

哥譚最混亂的區域，之一。

在這條由垃圾、灰色和犯罪組成的街道上，一把明黃色的雨傘緩緩轉動，傘下的人惦着腳尖，小心翼翼避開那些肮髒的水窪。

“早知道今天出門穿靴子了……”卡蘿爾歎一口氣，小幅度擡起傘的一角，向天空望去。烏壓壓的雲朵擠成一片，像是蓄滿了水的毛絨地毯。看來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還好包裡備着傘——雖然這是一把遮陽傘。

比起在哥譚擁有遮陽傘，有東區的餐廳來找她進貨才更離譜。而她心血來潮答應下來，就也不算多麼奇怪的事了。

說實話，卡蘿爾沒怎麼來過東區。雖然在記憶中，自己是土生土長的哥譚人，但“父母”從小教導她專屬于這座城市的生存法則：不要去危險的地方，不要招惹任何犯罪組織，也不要參與灰色交易、惹火上身。所有的利益相關都會付出相應的代價，最重要的是學會計算、規避風險。

但是這個訂單真的很大。

當卡蘿爾看到訂單的一瞬間，就熱血上頭飛速接下，等意識到地區在哪裡時，已經不能反悔了……于是她隻好查詢所在街道，所幸的是，那裡還挺繁華，應該沒有什麼危險。

“你要去東區？最近那邊可不太太平，還是小心為好。”當上一個客戶了解到她準備一個人去東區派送訂單時，露出了一點擔心的表情。

“謝謝你的提醒，”卡蘿爾揚起一個笑容，将手上沾了一點泥土的手套摘下，“我提前看了位置，那條街道叫什麼伊麗莎白大街，聽說很繁華，而且現在正是白天，應該不會有什麼犯罪活動吧？”

而且，其實我還挺有自保能力的……她在心中默默補充。

“最近那邊出了好幾個案子，具體的細節就不多說了……非常慘烈，你一個人還是多加小心為好。”

看着客戶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卡蘿爾隻好滿口答應下來，說自己肯定會全須全尾地回來，這才稍稍打消了他的擔憂。

現在看來，案子沒碰上，反倒是被雨淋了一腦袋，可别感冒了……她捏捏眉心，轉頭去了街角的便利商店，想買杯熱飲暖和一下。

剛到街角，還沒來得及進店，一位站在她身前不足兩米處的男子突然停下腳步，她也隻好随着停下。

然後怪事發生了。

先是微小的扭動，就像是他的後背不太舒服一樣，伸手撓了撓，緊接着動作越演越烈，過了幾秒後，他猛地丢下手裡的手提包，雙手并用大幅度揉搓着裸露的皮膚。

卡蘿爾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後退幾步，遠離了這個行為詭異的男人。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他，人們一邊悄悄打量一邊加快腳步繞開，甚至有人試圖報警，生怕他是沾染上了什麼傳染性病毒。

好像有人來到來自己的身後，卡蘿爾來不及扭頭去看，原本正在搔癢的男人突然發出了巨大的慘叫，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溫度高到幾乎可以烤幹雨水、要将她的皮膚燒裂。等到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一切已經結束了。

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剛剛還站立着的男人已經倒在地上，焦黑一片，看不出形狀，雨水在靠近他時被蒸發，一陣陣白煙飄散，還混合着古怪的焦味。

而從卡蘿爾發現異狀到他被活活燒死，時間還不到一分鐘。

幸虧途中身後的男人拉了她一把，要不然到處亂竄的火舌也會燎到她。

“謝謝……”女孩後知後覺向身後的男人道了謝，不過可能因為被眼前發生的一幕沖擊到，她的手腳有些不聽使喚，差點被路面上翹起的地磚絆倒。

于是男人再一次扶住了她。

“老天……謝謝你。”卡蘿爾稍微清醒了些，她眨眨眼睛，再次認真地向身後的人道謝。

“沒事，倒是你，還好嗎？”

她這才開始認真打量身後的這位“好心人”——黑色頭發，漂亮的藍眼睛，很常見的搭配。看起來比較溫和，臉上帶有一點擔憂，和恰到好處的笑容——不會讓人覺得太過虛假，也不會太輕浮。

“我不知道，”說實話，卡蘿爾有些慌亂，她的心髒到現在還在撲通亂跳。第一次直面這種恐怖的甚至有些殘酷的場景，對于她來說太過突然，更别提可以妥善地去救助或是處理。

或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男人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放松點，放松點……沒關系的，我是警察，你先去旁邊歇着吧，這裡交給我來處理，”男人放下手機，他剛剛報完警，“我保證，一切都會沒事的。”

雖然隻是口頭上的保證，但“警察”這兩個字确實讓她好多了。卡蘿爾回到自己的車旁，準備喝口水，卻發現自己還來得及去買。

她不由得恍惚了一下，原來買水和派送訂單隻是幾分鐘前發生的事，明明沒過多久，可感官上卻像是割裂了正常的生活軌迹，就連時間流速也變得不一樣了。

不久後救護車和警車也接連趕來，自燃的男人傷勢太過嚴重，救護車上的醫療人員當場宣布死亡。至于卡蘿爾和自稱職業為警察的男人，則被帶去警局詢問事情經過。

于是，審訊室裡，雪白的燈光下，卡蘿爾乖巧坐在椅子上，獨自面對兩個人高馬大的警員。這是她第一次做筆錄，兩個世界都是。

“我都不知道，我隻是……想去買一瓶水，”她坐在冰涼的凳子上，如實回答。回想起那一幕的畫面，惡心感順着食道攀爬向上，讓她想吐。一位女警為她披上了厚厚的毯子，還拿來了一杯涼水，“可還沒進店，那個人，就開始突然……”

女孩不自覺顫抖了一下，擡頭看向警員，“那是什麼？新的超級罪犯嗎，我不明白，明明沒有任何人碰……”

“謝謝配合，卡蘿爾女士，你可以離開了。”

警察及時打斷了她的好奇心，在核實了現場狀況後，他們發現事實确實和面前的女孩說的一樣。

她的嫌疑擺脫了。

隻是，在離開時，卡蘿爾聽到有小職員在過道旁交流——内容正是今天發生的這起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