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佐藍登沖唐揮了揮手，走到專注安排着狙擊手位置的休身後。

“嗯，不錯，有點意思了。”梅佐藍登趴在休的椅背上，認可的說道。緊接着，他又指出了纰漏之處：“這裡，還有這裡的行星帶間隙可以利用上。狙擊位最重要的不是一擊必殺，而是封鎖個體的走位。安排狙位時，不要把軍隊想成整體，要當作衆多士兵的集合體來思考。”

“嗯。”休點了點頭。

指點完休後，梅佐藍登又在指揮室内轉悠了一圈，跟每個人都聊了幾句，才不緊不慢地回到了後方的副座處。

氣氛非常沉悶，包括塞缪留下的負責人在内，所有人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大家都不明白為什麼梅佐藍登會這麼優哉遊哉，他明明可以派些人一同去雲雀港。但很明顯，他們的上将根本沒有這個打算。

難道真的要死守在這裡，和莫布裡的主力軍磕得你死我活，讓塞缪不費吹灰之力地拿下大頭？簡直是吃力不讨好，活受窩囊氣！

正當人們暗自腹诽的時候，梅佐藍登突然大聲歎了口氣。

“唐，你這次讓我非常失望。”

唐臉色頓時煞白，想不通上将為何批評他。

“‘有什麼意義’——你覺得有什麼意義？”梅佐藍登的聲音逐漸嚴厲起來：“你的眼裡隻有功勳嗎？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我們參加這場戰争僅僅是為了功勳？”

唐的臉由白轉紅，他羞愧地低下頭，緊緊攥着手中的軍帽。

“是不是聽到塞缪調兵後你們就沒幹勁了？”梅佐藍登将話頭轉向了衆人：“再過十幾個小時，鷹喙軍團的一百多萬人就要向我們攻過來了，你們要怎麼做，殺光他們嗎？”他揮手，用力指向舷窗：“這是一場内戰！在這場戰争裡，你們不光要守護自己的國家，你們更是在和自己的兄弟作戰！功勳算什麼？功勳就是個屁！如果隻抱着這種狹隘的宮廷式目光來看待問題的話，你們就永遠無法成為一流的軍人！”

“我給你們安排的工作，是在為拯救每一個鷹之國士兵而做的準備！你們非但沒做好手頭的工作，還陷入與你們毫不相幹的缪想之中！唐，說說我為什麼要布置震爆彈而不是高爆雷？你想過嗎？”

“震爆彈威力較小，能剝離機甲外殼，削弱防禦力和機動性，而駕駛員最多會腦震蕩……上将，我、”唐咬了咬牙，低頭說道：“我不配做您的參謀長。我一心隻想着功勳的事情，忘記了戰争的本質。”

“我不是來下請辭令的，别跟我搞這套。”梅佐藍登雖平日裡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但關鍵時刻訓起人來卻從不留情。

“這場戰争我們會赢得很艱難，但那又如何？”梅佐藍登環視四周，高聲質問：

“就算為他人做了嫁衣，那又如何？”

“将軍。”最為年長的總舵手弗雷德力克突然站起身來。隻見這名須發半白的軍人猛一跺腳，挺直後背，右手拇指、食指與中指并攏，屈起其餘兩指，将食指與中指的指背緊貼在了帽檐處，向梅佐藍登行以軍禮。

指揮室内的衆人見到此禮後，先是震驚，而後肅然。

“将軍。”第二個起身行禮的，竟是鷹背軍團的負責人。

“将軍。”

軍人們紛紛正帽起身，向梅佐藍登行以此禮

——這是隻有見到元帥與大總帥時才能行以的至高軍禮。

在他們心裡，梅佐藍登已與元帥無異。

星京曆334年11月3日，前鷹喙軍團元帥莫布裡·拉裡休斯以主力軍團為誘餌，率精兵前往雲雀港，卻被鷹背軍團元帥塞缪·昂熱識破。塞缪元帥親自上陣，将莫布裡生擒。而部署在穗羽星的金絲雀軍及鷹背軍團後備部隊則與鷹喙軍團殘存主力發生激烈交戰，戰鬥持續了整整五十七個小時，最終硬是将鷹喙軍團拖到彈盡糧絕，才得以宣告勝利。雙方戰損均高達百分七十以上，堪稱慘重，但傷亡率卻不到百分之十。

而死亡率，僅占其中的百分之三。

塞缪理所當然的成為了此番戰役的最高獲益人，但人們在大街小巷議論的，卻并非塞缪元帥這名富有遠見的勝者，而是以慘烈收場的穗羽軍區總司令：梅佐藍登五星上将。

議會與民間自媒體就此事大做文章，一時間，“雖敗猶榮”四字傳遍整個軍國，梅佐藍登的聲望水漲船高，不少軍士手握投名狀，等待着金絲雀集團軍的擴編。隻不過集團軍再擴編就是軍團了，那可是元帥才能統領的編制。于是，亞斯拉斯軍國便出現了史無前例的一幕——還沒等正式選舉，民衆就自發上書請願，希望梅佐藍登能繼任下一屆鷹喙元帥。

“見招拆招，以退為進，實在是精彩。”就連老狐狸赫奇都啧啧驚歎。此次的功勳之争，梅佐藍登的确雖敗猶榮。無論這名五星上将兵不血刃的理念是否發自真心，他都稱得上是可敬的對手。

經曆了十一年内戰的亞斯拉斯軍國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休整與安撫，時勢之下，手中的牌在梅佐藍登這匹黑馬面前已無競争之力，包括曾一度被他扶植的耶裡希夫[45]。梅佐藍登确實有着成為元帥的資質，但此番氣度，又豈是人下之人所能擁有的？隻怕史奈德家族聰明反被聰明誤，到頭來讓外人做了東家。

果如赫奇所料，滔天民意下，佐伊不得不打破常規，在莫布裡候審期間便召開了元帥選舉，而梅佐藍登當之無愧地成為新晉元帥。不過，梅佐藍登雖然接手了“鷹喙元帥”這個稱号，但旗下編制不改舊稱，依然叫作“金絲雀”。昔日的金絲雀軍破例升格，成為鷹之國史上的第六個軍團。

這個曾在猛禽之中諷刺自己為金絲雀的男人，如今竟成了對他們最大的諷刺。

[45]耶裡希夫：參考第一部第九章。少将時期曾任黑區掃蕩戰總指揮。格雷爾上校是其下屬。而梅佐藍登當時是格雷爾上校的下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