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嗅覺也很靈敏。”拉塞爾側傾過身子，嗅了嗅小孩柔軟的頭發，“汞銻凝膠[47]，對現在的聯盟來說還算是稀有物資。哪怕是工程師，也要持執照和申報表才能拿到手。可惜，我總和這種物質打交道。”

男人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自從得知總司令來到仟星，他每天精神緊繃的仿佛會随時斷掉，根本無暇顧及其他，甚至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孩子循着書的味道找到了總司令。他汗如雨下，牙關像觸了電般的打着顫。孩童見到爸爸的異樣，松開軍帽，走到男人的身前，有些擔心的抓着他的衣服。男人抱住自己的女兒，絕望的哽咽了起來。根本不存在任何僥幸，他是有多麼天真，居然還妄想着瞞過總司令的眼睛。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

“恨我嗎？因為将你的妻子送上不歸路？”

男人僵硬地搖着頭，勉強從喉嚨間擠出聲音：“不……不是……”

拉塞爾突然靠近他，低聲問道：“被威脅了麼？”

這本書和這些制作微沖炸彈的材料，可不是一介平民能得到的東西。

男人劇烈地哆嗦了一下，慢慢擡起了頭。

“告訴我。”拉塞爾靜靜凝視着他，眼中并無憤怒。

男人蜷縮在他的陰影中，竟然産生了一絲安全感。緊接着，更多的眼淚湧了出來。

“……三個……”

“什麼？”拉塞爾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盡量讓男人安定下來。

“是……三胞胎……”男人抱着孩子，顫抖地說道，“我的孩子……是三胞胎……”

“剩下的兩個孩子呢？”

“被……抓走了……他們給我書和材料……讓我接近你……”

拉塞爾微微皺眉，用孩子做威脅，這種事情讓他非常不快。

“我會幫你——”他剛開口，衣襟就被死死拽住。男人的雙眼布滿了血絲，絕望地嘶吼道：“他們什麼都能做出來！他們什麼都能做出來！如果我不按照他們說的做，他們就會把另一個孩子的頭也砍下來！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孩子了！我不能……不能……”男人的瞳孔劇烈地收縮着，精神逐漸走向了崩潰的邊緣。孩童懼怕地哭了起來，用力抱住了爸爸。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我我必須殺了你——”男人終于失去了理智，他隻知道現在是殺死總司令的唯一機會，于是撲身向前，伸手掐向拉塞爾的脖子！

副官和工程師聞聲沖進帳篷，恰巧見到了這驚心動魄的一幕！未等他們出手阻止，耳邊就傳來了清脆的骨骼脫臼聲——

男人雙手沉沉垂下，腦袋呈詭異的角度别向一邊。拉塞爾一手托住男人的後腦，一手解開了自己的外袍。他将男人的屍體抱到床上，用外袍将之蓋住，就像對待剛剛沉睡的人般，他的動作非常輕柔。

“把孩子帶走。剩下的事我自己處理。”拉塞爾看着孩子，将食指搭在唇邊。

“咿……咿……”孩童眼噙淚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想走到爸爸身邊，卻被副官抱了起來。

“爸爸睡了，爸爸睡着了。”副官神色複雜地哄着孩童。

“閣下，您真的沒事吧？”工程師有些擔憂地問道。

“出去。”拉塞爾最讨厭同一個命令下達兩次。

副官和工程師噤若寒蟬地退出帳篷，兩名亞人無聲的對視一眼，讀出了對方眼底的驚異。他們安靜地守在門外，心中在思考着相同的問題。總司令閣下是一個令人難以看透的男人——你可以在他身上看到學者的儒雅，也可以看到兵者的無情；他可以毫不猶豫地殺掉意圖不軌的人，也可以對弱者施予慈悲和憐憫。在他身上同時彙聚了兩種截然相悖的特征，更可怕的是，這兩種特征竟能融合得如此自然，自然的令人不寒而栗。

拉塞爾從床底拿出男人藏在盒中的汞銻凝膠，坐在桌前，拉開抽屜，翻出了不應出現在這裡的貴重零件，這些就是微沖炸彈的原料了。他将凝膠和零件仔細裝好，從腕表中拿出了一顆成品微沖炸彈。

他将炸彈捏在手中，按下了倒計時。他看着長眠在卧榻上的三胞胎之父，如同餞别般将手中的炸彈放在了床前。

[47]汞銻凝膠：軍用材料。多用于制造隔熱塗膜及炸彈壓縮方面，就算在星盟也是極為昂貴的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