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周景儀驚得坐直了背。
她微張着嘴,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你剛說什麼?”
“我說……你呢?你想要我嗎?”謝津渡語氣溫和,面露微笑,像個極力推銷産品的售貨員。
她隻說了句産品好,還沒詢價呢,他就迫不及待倒貼上來了。
——全場清倉甩賣,一件不留。
——9.9包郵到家。
——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這個情況有點過于棘手了。
周景儀清了清嗓子,不知該說什麼好,幹脆虛晃一槍,拿起桌上的酒瓶,拔掉軟木塞,重新倒了杯酒。
酒杯還沒碰到嘴唇,就被他越過桌子的手截走了。
透明的酒液,貼着玻璃杯壁劇烈晃動幾下,飛濺出來,打濕了他的食指。
他扯了張巾紙,從虎口往上,擦拭到指尖,全程眉眼低垂,慢條斯理。
像個殺手在清理自己沾血的刀刃。
可又不得不承認,他的手骨節分明、細長白皙,有些讓她移不開眼。
“你剛剛明明說,和我結婚的人會有口福。”他丢掉紙巾,凝眉地注視着她。
那雙深紫色的瞳仁,熟悉又陌生,宛如海底深處的漩渦——長年不見陽光,冰冷、湍急,勢要将周圍的一切席卷進去。
周景儀意識到,這個看似單純的家夥竟然在進攻。
她當然也可以進攻反擊。
但根據鬥雞博弈論,适當避其鋒芒反而更占優勢,也更容易取得最終勝利。
這種策略,同樣也适用于感情。
周景儀交疊長腿,往前坐了坐,雙手交叉托着下巴,以一種愉悅且輕佻的口吻說:“好啊,隻要你一直不記得以前的事,我就考慮娶你,或者讓你做我的男朋友。 ”
她沒說不能,也沒說能,而是丢給他一個假設。
他得一直失憶,她才肯要他。
意思就是不要有記憶的他。
他是他自己,也不能是真正的自己。
謝津渡繃着臉,眼睛看向桌面,手握成拳又緩緩松開,心裡悶悶的。
周景儀将他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
不得不承認,長得好看的人,即使露出委屈掙紮的表情,依然像座精緻的雕塑。
再待下去,該心軟了。
她看了眼手表,站起來,披上外套。
“太晚了,我得走啦。 ”
他忙拿上鑰匙,跟上去,“我送你。 ”
“不用,司機已經在樓下了。 ”她有個習慣,晚上喝酒會提前發消息給司機來接。
酒後吐真言可是商戰中的禁忌。
“我送你到樓下。”
“在家待着吧。”她沒給他繼續講話的機會,朝身後擺擺手,快步進了電梯。
謝津渡合上門,穿過客廳,進了主卧。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他立于窗邊,身影與黑夜揉成了一團,像古老故事裡的随時化煙而去的鬼魅。
那輛勞斯萊斯緩緩停在樓下,駕駛室裡亮着燈,司機下車等候。
周景儀到了車邊,懶洋洋打了個哈氣,嘴巴翹起,蹙着額,不高興地咕哝兩下。
真奇怪,總覺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她把小包丢進後座,扭身看向樓上。
謝津渡下意識藏到窗簾後面。
周景儀沒看到人,聳聳肩,貓腰鑽進車廂。
男人再次出現在窗口,目送那輛車遠遠消失在視野中。
不多時,一輛紅色超跑劃亮夜色開了進來。
謝津渡這才離開了主卧。
兩分鐘後,公寓大門被人從外面敲響。
來人是那位不請自來的表弟。
“哥,我來探病。 ”布萊恩側身擠進門,把一大捧紅色康乃馨擱到玄關櫃上。
謝津渡并不歡迎他,表情冷淡:“晚上來探病,是看我死沒死? ”
“哪能啊? ”布萊恩蹬掉皮鞋,正要穿玄關處的拖鞋。
謝津渡彎腰一撈,将那雙拖鞋拎進了櫃子。
嘁,一雙拖鞋弄得這麼寶貝,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什麼稀世珍寶呢。
不讓他穿,他也懶得找其他鞋,就這麼光着腳丫走了進來。
剛到餐廳,他發覺了不對勁兒。
桌上居然放着沒吃完的飯菜和兩副碗筷。
他眯着眼,細細嗅了嗅——
這甜甜的香味……
錯不了,是女士香水。
剛剛和撲克臉一起吃飯的是個女人。
謝津渡這種低欲望的教父型男人,别說帶女人回家,就是母蚊子都進不了他家。
不,隻有一個女人是例外——周景儀。
所以,今晚來這裡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巧了,他來這裡,就是想聽八卦的。
“哥,聽說你名下那家要倒閉的公司,被人用一大筆錢救活了?”
“消息挺靈?”
布萊恩扯松領帶,懶洋洋靠進沙發椅裡。
“真是沒想到,她才和你相處幾天時間,就給你這麼一大筆錢,什麼時候才能有女人願意給我送錢花呀?”
謝津渡冷笑:“見上帝前估計不會有。”
布萊恩被他嗆了也不生氣,反倒越發嬉皮笑臉。
“哥,以後咱家就靠你賣色相得了,這可是穩賺不賠的大買賣。”
謝津渡沒理會他冷嘲熱諷,将袖子卷到手臂處,敞腿在沙發上坐下。
“我聽說,她之前找你談合作,被你放了鴿子? ”
布萊恩頭皮一麻,頓感大事不妙。
看吧,這撲克臉果然派人監督他了。
布萊恩咽了咽口水,尴尬笑兩聲:“你不是說讓我離她遠點麼,我隻好拒絕她了。 ”
“那你讓她冒雨站了多久?”謝津渡聲音不大,但眉眼間流瀉出來的冷冽情緒很壓人。
布萊恩莫名緊張起來。
他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想給自己點支煙,手一哆嗦——
打火機滾到了地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