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酒吧裡亂,壞人多,不安全。
她不依不饒地同他吵架,怎麼就不安全了,别人不都去嗎?
他說,别人是别人,你是你,我不想你出任何意外。
一晃過去了好多年,她還清楚地記得他說那些話時的表情:認真、溫柔、真摯。
那樣的表情,再也沒出現在第二個人臉上。
謝津渡,也隻有謝津渡。
記憶裡的少年,和眼前的男人重疊到了一個畫面上。
她眼睛烏溜溜轉了一圈,說:“好啊,那就去酒吧約會。”
謝津渡在倫敦生活的幾年,日子過得乏善可陳,酒吧、夜場這些熱鬧的地方他通通沒去,當然也不可能知道哪家酒吧好。
周景儀在地圖上選了一家距離這裡最近的Pub。
走路過去不過幾百米,酒吧在一幢大廈的頂樓,内飾與一些傳統酒館不太一樣,沒有厚重的牆體和狹小的空間,反而有一整視野開闊的面落地窗。
天氣好的時候,在這裡觀夜景應該别有一番意趣。
他們來得早,靠窗的卡座還有空位。
點餐過後,外面下起了下雨,嘩嘩啦啦。
觀景玻璃經過特殊處理,尤其适合聽雨。
周景儀撐着下巴,看那些飛濺在玻璃上的小水滴彙聚滾落,酒吧裡閃爍的彩燈将它們映照得如同千萬隻螢火蟲。
服務生送餐時,點亮了卡座上方的小燈,霎時間“螢火蟲們”退去了光彩。
落地的玻璃成了漆黑鏡面,謝津渡的側臉倒映其中。
周景儀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甜酒,在那玻璃裡欣賞起他的美貌。
他端坐不動時像尊雕塑,吃東西時又很斯文,鼻梁高的恰到好處,眉骨清晰,眼睛的顔色看不清,但能感覺到那種憂郁。嘴唇的顔色偏紅潤,接吻的時候觸感應該會很軟。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惹笑了……
謝津渡聽到動靜擡頭——
周景儀收回視線,放下酒杯,捏起刀叉,一下一下切割盤子裡的炭烤章魚。
謝津渡順着她剛剛的視線看向窗外,不誤意外地看到了自己。
他耳根不自覺發燙,又有些竊喜。
至少她還是留戀他這張臉的。
不多時,酒吧裡來了一位駐唱歌手,滿頭的髒辮高高紮起,一身朋克風打扮,厚嘴唇上打着四顆唇釘,表情誇張怪異。
這人身上唯一符合周景儀審美的東西,是他挂在胸前的那把白色電吉他。
一束光打過來,那人原地起調,一口氣彈了四首曲子,節奏輕快,引得人群跟着搖擺。
這是一家音樂酒吧。
老闆為了吸引人氣,每隔三天舉辦一次比賽,獲勝方會獲得300鎊的獎金。
獲勝方可自主選擇拿錢走人,或者作為擂主等待後面的挑戰者,擂主保擂成功一回,獎金翻倍一次。
這位髒辮男是過去一個月的擂主。
因為一直沒人赢過他,獎金池已經累計到了7.6萬英鎊。
今晚誰要是赢過他,酒吧老闆會一次支付7.6萬鎊給赢家,反之獎金會繼續翻倍。
高獎金吸引來了大批挑戰者。
晚上八點,原本寬敞的酒吧被擠得水洩不通。
周景儀小酌幾口,看起了熱鬧。
第一個上去挑戰的人,彈了半首曲子就敗下陣來,第二個上去的也沒有成功。
一連八人,全部敗北。
髒辮男握着話筒,興奮地喊叫:“我就是整個倫敦最厲害的吉他手,美國人不行,德國人不行,意大利人更不行。”
這家夥真夠吵的,窗外雨聲是一點兒都聽不見了。
她從卡座裡站起來,想去趟廁所,忽然被那髒辮男點了名:“嘿,窗邊的那位日本女孩,别理你那男朋友了,過來一起喝杯酒。”
環顧四周,就她一個女生站在窗邊。
這句日本女孩是叫誰的,再明顯不過。
瞎了眼的死洋鬼子,竟然敢罵她是日本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
“酒我不缺,我要你的獎金,”周景儀拿起桌上的酒杯,朝那人比了比,“給我十分鐘時間準備,今晚,我要讓你哭着回家。”
一時間,四周全是起哄看熱鬧的。
謝津渡目露擔憂。
周景儀沒給他反對的機會,一把将他牽起來,扯進了衛生間。
“你去把裡面的襯衫脫下來給我。”
“脫衣服?”他不太明白她的用意。
“對,脫下來給我穿。”
她粲然一笑,耳畔的藍寶石閃着光,和那雙燦若星辰的眸子遙相呼應。
早上出門時,她不知道要來酒吧和人比賽,這會兒總不能穿着毛衣上去彈吉他。
她打算用他的襯衫來變裝。
謝津渡照做了。
他脫掉襯衫,真空穿着大衣,胸口的皮膚露了一片在外面,肌肉線條若隐若現。
周景儀一心要想着找髒辮男報仇,連胸肌都沒細看。
她接過襯衣徑直去了女士衛生間。
再出來時,外套、毛衣、内搭全脫掉了。
那件黑色男士絲緞襯衫,被她倒過來穿在身上,用劉海夾固定後,爆改成了一字肩上衣。
女孩修長的脖頸和潔白的頸項露在空氣裡,小腰盈盈一握,馬甲線在低腰褲裡若隐若現,甜美輕盈又不失性感。
謝津渡看呆了,心髒怦怦直跳。
好好看。
好看到……想把她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
今晚他們不該來酒吧的。
周景儀對着鏡子左照照右照照,噘着嘴嘟囔:“其他倒還好,就是這黑色有點過于單調沉悶了。”
她摘掉左邊的耳飾,在領口處做了枚小胸針。
那枚藍寶石耳環意外成了點睛之筆,讓她看起像個暗夜精靈。
妝是沒時間化了,她将長發放下來,稍作整理,又補了點口紅,轉過來問謝津渡:“好看嗎?”
謝津渡木然點點頭,像隻呆掉的孔雀。
半晌,她把背對着他說:“男朋友,幫忙扣一下最上面的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