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很嘈雜,設備的聲音、周圍的人聲、遠處的噪聲雜糅在一起轟隆作響。
攝像頭掃不到的地方也很淩亂,搖臂在半空掃蕩,喝了一半的礦泉水躺在地上。
可是有一瞬間縱斂谷似乎都聽不見了,她隻能聽見王懷驚恐的喊叫。
也有這麼一瞬間,縱斂谷連緊跟在身旁的攝像機都看不見了。她的視線裡隻有葛崖、飾演王懷的演員。
在這個瞬間,她确信自己就是于雨來。
是的,她入戲了。
縱斂谷一邊奔跑,嘴角微微勾起。
一腿橫掃阻擋在面前的桌椅,她朝後扔去。
桌肚裡的試卷四散開來。
“卡!”
縱斂谷在原地喘着粗氣。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暢快。
縱斂谷一向能做得很好,沒有人能比她做得更好。她在心裡暗笑。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縱斂谷完成了今天的拍攝。
“小縱,今天依舊做得不錯。”
萬春明拍了拍縱斂谷的肩膀,她毫不掩飾自己對縱斂谷的贊許。
她又笑了笑,從一旁的箱子裡拿出一瓶水遞給縱斂谷。
縱斂谷抿嘴笑了一下,似乎她很早就知道自己能做好。
縱斂谷的脖子上已經沁出一層細密的汗水,額頭的汗水沿着臉頰不斷往下滑。
她接過胡迎花遞來的毛巾,仔細地擦着汗。
“小縱,果然你就是很适合于雨來啊。”仔細檢查着畫面的萬春明若有所思。
縱斂谷愣了一下。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适合什麼角色。
在她的想法裡,思想才是一個角色的内核。而這部分是由縱有谷演繹完成的。
因此縱有谷會因為難以揣摩角色心理而苦惱,她會因為難以理解角色而焦慮。
她縱斂谷就從來不會這樣,她隻要負責奔跑、隻要負責武打。她從來不覺得自己适合什麼角色,因為隻要和縱有谷在一起,她可以适合任何角色。
縱斂谷笑了一下,她反問萬春明:“導演,為什麼這麼說呀?”
萬春明笑了,細細的幾條皺紋在眼角拖曳。
她指着屏幕:
“小縱,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你一定得演于雨來了。你今天的表現讓我更是确信這一點,也許你自己都沒有發現你有多麼适合這個角色。
你看這裡,你拉着王懷一起跑,你緊緊握住王懷的手腕,又微微将她護在身後。劇本上沒有這些細節,這是你自己的處理,這很好。”
萬春明切換了鏡頭,畫面定格在縱斂谷的笑容上:“不過這都比不上這裡,你這裡怎麼會笑呢?換做别人拿了這個劇本,她們一定會繃緊了臉,非常嚴肅的。
但是你在笑,也許這是你的巧思,也許這是你下意識的反應。但是不管是陰差陽錯還是有意安排,你就是于雨來,你是于雨來的最好人選。”
縱斂谷沒有說話。
她回想着剛才的拍攝,的确有那麼一瞬間,她将自己當成了于雨來。
于雨來珍重每一天,将每一天的挑戰都當作遊戲。于雨來應該笑,于是縱斂谷就不由自主地露出笑。
在那一瞬間,縱斂谷忘我了。
也許她和縱有谷的差距沒有那麼大。
也許她能做得更好。
也許她能超過縱有谷。
她有必要一輩子躲在縱有谷後面嗎?
縱斂谷的毛躁不安的心歡悅地跳動起來。
她知道,當這個想法出現的那個瞬間,她與縱有谷之間的約定就岌岌可危。
導演收起她的工具包,今天她還要監督另一場戲的拍攝。
臨走前,她轉頭對縱斂谷說:“小縱,犬和身體狀态恢複得差不多了,這兩天你會稍微空一些,你可以去找她先對對戲。你們的對白挺多的,最好提前把狀态調整好。”
縱斂谷點點頭。
“犬和。”
她在心裡反複默念這個古怪的名字,仿佛要把這個名字咀嚼透。
縱斂谷察覺到有人在緊盯着自己,她迅速回頭張望。
視線是從對面大樓傳來的,縱斂谷擡頭望去時,那人已經準備離開。
縱斂谷隻看見一個背影,是個很熟悉的背影。
縱斂谷有預感,那人就是犬和。
但她先前應該沒有遇見過犬和,為什麼會覺得熟悉?
難道她在先前的世界裡曾無意中遇到犬和嗎?
犬和、犬和。
縱斂谷又默念了兩遍這個名字。
然後吐出一口氣,把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抛開。
動腦子的活讓縱有谷做就好了。
現在,她要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