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部的訓練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所有人都全身心地投入在運動中,體育場裡響起的隻有運動鞋在地闆上摩擦的聲音、排球砸在地闆上的聲音,以及烏養教練做出提醒的聲音。
我許久沒來看阿月和小忠打排球了,偶爾來一次欣賞一下運動少年們揮灑熱血的模樣,倒也看的津津有味的。
體育館外的陽光由金黃一點一點變成橘黃,再一點一點暗淡下去,太陽也挂在地平線上,要墜不墜的。
一直沉浸在室内沉浸在訓練中的少年們注意不到窗外時間的變化,我卻看的真切。
想着應該差不多了,我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點開屏幕邊緣的小窗口,直接進入了一個視頻通話界面。
屏幕上出現的畫面很簡單,是靠在窗邊,被防塵布蓋住的一個畫架。
白色的防塵布在微暗的陽光下看上去顔色也偏暗,有風吹進來時,白布的尾端輕輕晃着,周遭一片安靜,似乎今天并沒有人留在美術教室裡畫畫。
想想也是,平常也就隻有我和島崎學姐才會在教室裡留那麼晚,今天我不在繪畫社,島崎學姐也會早些回家。
她的畫昨天就已經完成了,那也是我最後一次幫她改畫。
學姐在繪畫上很有天賦,最後的幾筆不是我動的手,是她在聽完我的改進建議後自己畫的。
光源和陰影做出改進後,畫面一下子就對味起來,堆砌在一起的顔色一層又一層,每一次下筆都會讓畫面更為細緻精美。
那幅畫,得獎應該是沒問題的。
我支着下巴,眼睛看着球場,腦袋裡想着别的事情,偶爾才看一眼手機。
屏幕上的畫面一直都沒什麼變化。
差不多又過了一個小時,場上的訓練已經接近尾聲,太陽也徹底躲在了地下,換上一輪月亮挂在天邊,帶來森白的幽幽亮光,什麼都看得隐隐約約,并不真切。
等到現在還是無事發生,那應該就是我小人之心了吧,也許沒有那麼多的陰謀論,我應該相信學姐和學長的人品。
我暗自松了口氣。
“怎麼在歎氣?”
山口忠拿起放在我旁邊的水杯,視線下意識劃過我的手機屏幕,問道:“玩遊戲輸了?”
“啊,沒有沒有,剛剛在和夢野老師聊天呢。”我把手機往旁邊藏了藏,“你們訓練完了?”
他頓了頓,露出一個笑容,回答道:“對,已經結束了,不過還要打掃一下衛生,小桃得再等等我們。”
“沒關系,你們先忙去吧。”
“嗯嗯。”
山口忠放下水壺,又回去球場拖地。
我等他走遠了,才把手機摸出來,打算挂掉視頻電話。
就在這時,我聽到無線耳機裡傳來一陣極有規律的腳步聲。
許是覺得整棟樓都應該沒有人了,來人并沒有可以放輕腳步,而是大大方方地走來,闖入了鏡頭中,來到了窗邊的畫架旁。
少年穿着一身黑的中山裝校服,側對着鏡頭,容貌有些模糊,但依稀可以辨認出,他是上次我在美術教室門口差點撞上的那個男生。
他在畫架邊停留片刻,伸手掀掉了搭在畫架上的防塵布。
借着月光,他看見了那副尚未完成的畫作。
饒是心有不甘,朝倉也必須承認,這是一幅隻需一眼就能給人以震撼的畫作。
他知道這次的主題,“繁花”。
他也看過島崎的作品,宛如春天重新出現在面前,朵朵繁花盛開,百花齊放,層層疊疊,令人迷醉,更像是能引來蝴蝶,以假亂真。
而這幅畫上畫的并不是花,而是女性。
有騎在馬上,審批铠甲,手持弓箭與薙刀的女武将;有身着白衣绯袴,一頭黑發被白色檀紙束起的巫女,有頭戴華冠的女天皇;也有穿着華麗十二單,梳着發髻的女權臣。
最奇妙的是,不同時代的她們同時出現在一張畫布上,時間的洪流并沒有讓她們産生割裂感,屬于女性的柔美,以及那溫和中又深藏着銳利的堅毅眼眸将她們緊緊地系在了一起,看上去十分和諧。
畫家過硬的繪畫功底讓整幅畫面有着油畫的豐富色彩和厚重質感,又帶着些華麗詭谲的浮世繪風格,色彩的運用簡直讓人感歎一句出神入化。
朝倉握着畫筆的手微微顫抖着。
他是想将這幅作品毀壞的。
可,他現在有些下不去手了。
少年的胸口劇烈起伏,像是在做着某種掙紮,顫抖的手并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在自己與自己在做着拉扯,不隻是手,整條手臂的肌肉都緊繃着。
在不知道第幾次的深呼吸中,他猛地舉起右手,擡頭緊緊盯着那副畫。
是島崎背叛他在先……這幅畫、這幅畫,隻要破壞了它,她們就無法參賽了。
此時,有一團雲朵離開了月亮遠行,露出了更多如霜的冷光。
清秀的面容繃起了青筋,如同一隻惡鬼悄無聲息地爬上了人類的身體。
長着尖銳指甲的鬼手抓住了人類的手腕,用吞噬人類意志的惡念,引導着人類用紅色的顔料染上畫面中面容沉靜包容卻始終銳利的女性。
這一舉動好像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