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邊笑邊扭動身體,想站卻被藤纏住,隻得歪着脖子:「妳是誰啊?不是村裡人吧?」
「那你是誰?」鄭曦反問,語氣不帶敵意,卻也沒放松警覺。
少年歪頭看她:「妳受傷了,還能設這麼完整的局……有意思。」
他擡手松開纏腳藤索,翻身蹲起,拍拍身上的灰。
霜芽跳回鄭曦肩上,低聲道:「他是獸族。」
鄭曦沒說話,隻靜靜看着他——那黝黑皮膚、亮眼獸瞳,氣息不張揚,卻帶着一種年少野氣。
「你一直跟着我們,想做什麼?」
「跟着你們?是你們走到我地盤耶。」少年攤手,「我就住這裡,看到有人亂走,又有兔子撒野,當然要玩一下。」
霜芽氣炸:「撒野你個頭!」
少年挑眉:「啊?你兔子會講話喔?」
「你才現在發現?笨!」
鄭曦輕撫霜芽的毛,望向他:「如果你沒惡意,我們就此别過。謝謝你……的葉子。」
少年咧嘴一笑:「喂,等等。妳們不是外人嗎?怎麼會走這條山路?」
鄭曦沒有直接回答,隻道:「因為有東西在呼喚我。」
少年的笑容微頓,視線掠過她肩頭的紙卷,又落在她被包紮的膝上。
「……妳要去火墜谷?」
鄭曦一怔,尚未回話,少年已自言自語:「真是夠了,怎麼最近這麼多人往那裡湊……」
霜芽眨眼:「你也知道火墜谷?」
他沒回答,隻盯着鄭曦看了片刻,低聲說:「那地方不是誰都能進的,尤其是像妳這種……會讓羽毛發熱的人。」
鄭曦眼神一震。
「你……你看到我的羽毛?」
「我感覺到的。」阿嶽語氣罕見嚴肅,「那不是凡人的火氣,也不是尋常命骨該有的氣息。」
他歪頭,忽地笑了:「不過我也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你們要找什麼就去找吧。反正山裡最近也沒什麼好玩的。」
「誰要你跟着!」霜芽抗議。
少年笑得賊氣十足:「誰說我要問你們啊?」
—
夜幕降臨,兩人一兔在林間臨時紮營,找了個靠溪避風之地。火光映着他們的影子,搖曳不定。
鄭曦盤坐一旁,簡單換了藥。她不說話,隻偶爾擡眼看看對面。那名少年抱着膝坐在另一邊,嘴裡叼着細枝,若有所思地撥着火。雖與她們同處一火,少年卻始終坐在稍遠處,像野獸面對陌生群體時本能未退。
「你真要跟我們去?」霜芽問,語氣有些嫌棄。
「不跟着妳們,我就要繼續對着樹說話了。」阿嶽眨眨眼。
「你不是說……火墜谷不能進?」少年收起笑,低聲說:「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沒有進去過,但每次靠近那一帶,我背後就會發涼。風會逆着吹,氣流像卡住喉嚨一樣少年頓了頓,又說:「但我也夢過那地方在燒,整個谷底都在火裡,而我……站在裡頭卻隻覺得冷。」
霜芽狐疑:「火裡還冷?」
少年低頭:「像不是我自己的火,好像它一直在等什麼。」
鄭曦看着他,忽然問:「你剛剛說很多人往火墜谷去……你怎麼知道那地方叫這名字?」
少年咬着細枝,眼神閃了閃:「我聽過别人說,也夢過。有些字不知道從哪學來,就這樣在腦子裡。」
霜芽狐疑地盯着他:「那你呢?到底叫什麼名字?」
他停頓了一下,才慢慢說道:「……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本名。有個秀才,曾經撿過我一段時間,說我像山嶽般頑固,就叫我阿嶽。」
鄭曦看着火光映着他的輪廓,低聲說:「這名字不錯。」
他輕輕嗯了一聲,沒再多說。
片刻後,鄭曦才轉了話題:「明天出發前,讓我幫你重新包藤繩,你落下來的時候擦破了肩。」
少年微一挑眉,沒說話,隻低低應了聲:「嗯。」
營火噼啪作響,他們不再交談,隻聽見林間的風聲與遠方偶爾傳來的獸鳴。而在這安靜夜色之下,命運的齒輪,已悄悄轉動。
───
而在雲霧之上,時空之外的某處天殿,長夜未眠。
第七重天界,命理殿中,靜寂如石。
一冊封塵已久的命簿忽然輕震,頁角自動翻動,停在一頁空白處——墨痕未落,卻已有一道若隐若現的筆迹,自無字中緩緩浮現。
在殿堂最深處,鎮守命簿的神将睜開雙眼,低聲喃喃:
「塵火将醒,命骨初燃……她,終于動身了。」
而在遙遠的另一界,沉睡的金光羽翼微微顫動,像是感應到什麼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正從大地深處,緩緩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