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頁圖譜标錯了兩個願節點。」梁忍走過她身側,視線淡淡掃過,語氣平靜卻直接,「右下角的願脈應該繞過丘前,才能正确連向王域主脈。」
鄭曦一愣,擡起頭:「你記得這麼清楚?」
「以前常經過。」他蹲下身,指尖在濕潤泥土上輕輕劃過,迅速勾勒出一個簡潔的願脈示意圖,線條幹淨俐落。
「這條路不是誰都能走。願脈轉折處會排斥不穩定的願息,若不調整步法與内息,進入王域會出事。」
她凝視那幅簡圖,就像從這片土地本身延伸出來的一部分,心中不由浮起一絲敬意。梁忍話雖不多,卻對願脈流動的掌握細緻入微,仿佛這片土地的紋理早已刻進他的骨血。
「你們聊那麼複雜我都快睡着了……」霜芽抱着自己的行囊,在一旁翻身躺進草叢裡。
阿嶽沒回頭,隻冷冷來一句:「那你是因為剛剛偷吃壓縮草餅才犯困。」
「我是在養氣啦!」霜芽立刻坐直,理直氣壯地反駁,「我剛剛感覺到願力流過身體欸,熱熱的,好像在啟動什麼力量對吧?」
鄭曦忍不住笑了聲,語氣柔下來:「那不是願力啦,是你剛剛偷吃那片辣焰苜蓿幹,整片都紅的。」
霜芽呆住三秒,耳朵一垂,悶悶地說:「……騙人的吧。」
沉钰沒說話,隻在一旁低聲笑了一下,笑聲很淡,卻比平常多了一點人味。
鄭曦看着這一幕,忽然覺得,這樣的片刻很難得——既沒有願流擾動,也沒有内心的疑懼。隻是短暫的喘息,卻像是即将潛入更深靜水前的那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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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林中蟲鳴低回,霧氣漸散。營火微弱地燃着,跳動的光影映在帳篷外的石地上。
營帳剛搭好,梁忍便出聲,語氣平淡卻無轉圜餘地:「睡前,進行一次願力導引。」
霜芽還在拆自己的小被包,愣了下:「現在?不是才剛搭好嗎……」
「王域内部的願力流場極為穩定,能主動感應進入者的願力穩定度與導引精度。若節奏失衡,牽動的不隻是你自身,也會幹擾整體協同。」
梁忍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今晚練協同導引。沉钰帶節奏,其餘者随之調頻。」
大家依序落座,調整姿勢進入導引狀态,霜芽則靜伏在鄭曦身側,小小的身軀也跟着吐納微動。
營火于中央微弱地跳動,映出衆人側顔與額上的細汗,一如将要進入願脈深層之前的共振練習。
沉钰率先閉眼,掌心虛引,一縷淡金色願力緩緩從脈間升起,與空氣中隐隐流動的願場交融。他的導引極穩,不急不緩,如溫流潤石,讓人下意識想靠近。
鄭曦緊随其後,氣息雖略有起伏,但她的感知極敏,一旦捕捉到沉钰的頻率,就迅速調整,穩穩跟上。掌心輕熱,那是願脈循行的訊号。
阿嶽則顯得略為抗拒。他一向靠本能與直覺作戰,這種需「對齊他人」的訓練令他極不自在。起初幾次導引皆不成,氣息斷續,直到他悶聲不語、強壓心躁,才終于與願場共振穩合。
最難的是霜芽。他雖有願力,但不懂穩引。每次都跟得一拍慢、或不由自主地跑調。眼見火光突然亂動,他悶哼一聲:「我就說我不擅長這種……這根本是天生願力強的人才做得到嘛。」
這一念一動,導引場随即震了一下,空氣裡似有一道聲波回彈,火苗「啪」地往外竄了下。
沉钰睜開眼,神色未動,隻輕輕瞥了他一眼。
梁忍平靜開口:「進王域前,若願力無法穩定導引,不僅進不去,更可能讓整隊遭排拒。屆時不會有人提醒你,而是願場會直接斷裂你的願力連結。」
霜芽頓時收聲,耳朵僵住不敢抖。
鄭曦悄悄睜開眼,望了望眼前仍在閃爍的火光。她感覺到整個隊伍的願力場正在緩慢成形,但也感覺到——這支隊伍,還不夠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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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霧氣未散,但天光漸亮。行至半山腰時,林勢漸開,衆人踏上了一處高坡。
那是一處天然的觀景點,視野開闊。朝霧正被陽光慢慢撥開,薄霧如帷,遠處的輪廓隐隐浮現——那是一座遼闊如山脊般的城影。
獸界首都,終于出現在他們眼前。
即使相距數裡,城廓依然清晰可辨。城牆非石非木,而似一層願力凝成的氣牆,隐隐發光,在朝日照映下泛着深沉光澤。空氣仿佛也随之改變,一股說不出的壓迫感,自遠方而來,直壓至眉心。
霜芽張大眼,耳朵一動不動:「……這也太壯觀了吧……怎麼看起來跟我夢過的都不一樣?」
鄭曦靜靜望着前方,心底一時無法形容那股震撼。她輕聲問:「那就是……獸王住的地方?」
沒有人立刻回答。
阿嶽站在她身旁,神色靜靜的,目光卻未看城,而是望向遠方一片林帶。他眼底閃過一絲極淡的迷惘,像是某段記憶在被撫醒,又如某種本能,正在悄然蘇醒。
沉钰最後才擡頭望去。他望着那道城牆,神情莫測,語氣卻比平日更冷了一分:
「那裡……不是誰都能進得去的地方。」
他的話音未落,遠方城牆之上,忽有一道細微的金光浮現,如同願場自動感應到了他們的接近,輕輕一震,便消失于霧中。
梁忍望着那片王域願流封鎖的高牆,目光難得沉靜,像是也在回想些什麼。他低聲說道:
「從這一步開始,你們要學會的,不隻是怎麼進城。」
他的話像一記落石,無聲砸入衆人心中。
風起,草葉細鳴,城影如夢如幻。他們終将踏入那座城——那片權勢與血脈交錯的王域。
——他們以為此行隻是入城,卻不知,那道命運的門,已悄然開啟,靜靜等待他們走入無聲的深處。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