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到的是從屏風裡傳來瓷盞碎開的聲音,讓所有人都僵住了,随即都忙碌起來,莫月看不太清楚,隻覺得是那女人身體出了問題。
那少年還跪在原地,盯着青磚上蜿蜒的茶漬發呆,茶漬漫到膝前時,突然伸手蘸了一下,在磚上畫了道誰也沒看清的線,又迅速用袖子抹去。
“小公子該去習《望長歌》了。”那個嬷嬷說着。
少年起身時,一片碎瓷偏紮進他緞靴的雲紋裡,他走得很快,杏黃色的背影轉過時,莫月分明看見他擡手抹了把臉。
莫月的意識走不出這裡,隻好轉到屏風裡,那卷軸注疏上密密麻麻的紅圈,這樣的文章,不應該是特别好的嗎?
落款處的名字是——陸行?
再看那個夫人倚在纏枝牡丹錦緞迎枕上,正在劇烈咳嗽起來,旁邊的祥雲瓷杯上濺着幾點暗紅,臉上摻雜着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能看見她手腕伶仃的骨節,皮膚下青紫色的血脈清晰可見,整個人氣色差得可怕。
一個華貴美麗又病弱的的貴婦人。
她的咳嗽聲像是傳染給了莫月一樣,隻那一瞬間,莫月隻感覺心口不暢,也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嘴巴裡的味道好苦。
那夫人咳嗽得越是厲害,莫月就越難受,整個胸腔被提起來,又重重摔下去,還沒等呼吸兩口,下一輪猛烈的咳嗽聲又傳過來。
急促的咳嗽幾乎停不下來,咳到莫月幹嘔起來,肚子裡的餅子早就消化了,現在哪有東西可以吐。
“月兒?月兒?”
嗯?是周瑾的聲音?
嘴巴怎麼越來越苦,咳嗽好像停止了一些,胸腔也沒剛剛難受。
“月兒!?”
“咳咳咳!”莫月終于睜開眼睛,咳嗽起來。
看到周瑾就在眼前,趕緊遮住嘴巴,拿手在面前揮來揮去,想要把剛咳出來的空氣揮開。
捂着嘴生氣地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都讓她跟大灰一起去洞口守着,這麼近的距離,等下再把病傳染給她了怎麼辦!
話剛說出來,嘴裡一陣苦味傳來,苦得莫月全身扭動起來,就跟那兩條小白蛇一模一樣。
“呸呸!”莫月抿了抿嘴,把嘴裡的東西吐了出來,仔細看了看,是一團綠色的草團。
兩條小白蛇從胸口領子鑽出,驚得莫月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看了看地上的草團,肚子咕噜噜地叫起來。
莫月抹着額頭,開始反思哪裡不對,難道自己做夢餓得啃藥草了?
周瑾拖着她的手,搭上她的手腕,開始診脈。
詢問道:“還有沒有哪裡不适?”
莫月撐起身子擺弄了一下四肢,除了有些僵硬以外,沒感覺什麼不舒服。
便沖周瑾搖搖頭:“現在什麼時辰?”
話剛說出莫月拍了拍腦袋,這山洞裡什麼都沒有,她怎麼會知道什麼時辰。
周瑾看了看洞外的陽光,把她的手牽着,“約莫剛到未時。”
啊??她還以為就睡了幾個鐘,沒想到快十二個小時,看了看周瑾眼底下的烏青,心疼地把人摟過來。
“傻的你,怎麼不休息會兒,一直守着幹什麼?”
周瑾同她解釋:“你睡着之後沒多久,澤合就緊張起來,直往洞外跑去,我大概知道它們是去找藥,小白也讓我跟上去,等上午藥都找齊回來,發現你正咳嗽不止。”
莫月聽她說着,心裡腦補出來,這個時候是不是她把草藥嚼碎,嘴對嘴喂下去。
突然一陣冷顫,就算是心上人,把草藥嚼碎喂服這種事情,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要是糖的話還行,就像上次在祁州城,她吃過的半顆冰糖葫蘆,就是比較甜啊。
周瑾哪裡會想到,自己的小姑娘腦子跳脫到十萬八千裡外,仍在繼續說着:
“把那些采回來的藥喂給你的時候,你自己聞着味道,吃進去不少,咳嗽聲也沒剛才激烈,我就知道,那些草藥是這疫病的解藥。”
噢,原來不是喂下去的啊,感覺有些白期待。
莫月問道:“那些藥都記得是哪一些嗎?”
周瑾點點頭,表示記得。
攤開自己的手心,被割開的那一條口子已經結痂,捉了周瑾的手過來對比,對方的手因為洗藥材泡了水的緣故,傷口泡得發白,白白的一條。
那位置有些癢,莫月拿左手撓了撓,結痂很快脫落,剩下裡邊泛着粉的疤痕。
周瑾是第一次這麼直觀地看到她恢複的速度,明顯有些茫然,來來回回地檢查她的手心。
“你跟婆婆總覺得我在逞強,這事情要是交給别人來做,非要等上十天半個月不可,現在事态緊急,草藥也找到,你總該放心下來了吧。”
莫月其實并沒有放心,畢竟關系着那麼多流民,自己的體質不一樣,這個地方的磁場還有問題,萬一是有其他緣由,仔細問過好幾遍系統,都得到了肯定的答複,才徹底放心下來。
“我哪有什麼不放心的,隻是去年你還是個小姑娘,家裡連口吃食都沒多的,瘦巴巴的一副可憐樣,現在卻快趕上我一樣高,能獨當一面了。”
小姑娘伸手過來捏了捏她的臉,說道:“先别管我有沒有獨當一面,你身體離我這麼近,萬一被傳染上了怎麼辦?”
周瑾顯然已經想過這個問題,指着采在散在一旁的草藥說:“你的身體跟别人的不太相同,剛好也看看我這普通人的反應。”
莫月有些不解,她隻是代謝比一般人快了些,也還算是個正常人吧。
“真是沒苦硬吃!”
本來想說一下夢中的事情,感覺好像也沒什麼必要,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