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氣團突然化開,剛才陶文昌都覺得有些憋氣,腦子不清楚了。
現在腦子又清醒起來,呼吸也暢快到底。幾個深呼吸的功夫,陶文昌仿佛聞到了俞雅發梢的茉莉花味,在他每一個夏訓的午後,掃蕩他對于未來的疲倦和未知,還有他那份因為年齡差和社會閱曆不同而如影随形的“無知”。
“哦……”他順着别人的話點了下腦袋,嘴唇上下碰碰,說出來的話就順理成章,“我初來乍到,又是新到節目組,應該的。你們都是老前輩,平時還指望着能帶帶我呢。”
場務收了飲料,其實就等于領了你這份好意,所以相當大方:“哪兒有的話!咱們不都是一個目标嘛,把節目錄好。剛才你跑步的時候,機位A組拍了你不少特寫呢,到時候問問剪輯能不能上。”
這就是和劇組關系好的小好處,特寫多,怼臉多,再往上找找,剪輯也多。陶文昌心領神會,又問:“咱們組一共多少位師傅啊?您也看出來了,我真是個外行,萬一有落下的……不合适,我趕緊補上。”
場務喝了一口星巴克,他們幹的是體力活,在這麼熱的天氣裡給他們買點冰飲比什麼都管用。“五十來個人吧,還有一個請假的,都有都有。以後你小子悠着點兒,再有這種事,别花這麼多錢了。檸檬水、礦泉水我們照樣喝。”
“大家都辛苦,是我應該做的。”陶文昌若有所思地說着。
等場務離開,杜磊洗了手,拍了下愛徒的後脖子:“補錄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
“我去找他們商量。”陶文昌一改剛才的火氣。五十多杯星巴克,換了他開機的好人緣。他不懂的事情已經有人替他張羅,他又一次沒跟上她。
在賽道上跑再快,他們始終還有着距離。死腿你趕緊跑啊!
俞雅回來後就直奔姜書儀,溫檸已經幫她塗了碘伏。兩人蹲着檢查了一下姜書儀的膝蓋,最後溫檸說:“應該不會留疤吧?我給你推薦個淡疤膏。”
“真要是留疤了,還得上激光祛疤才管用。”俞雅已經替她做好最壞的打算。
“放心吧,到時候我去找醫生biu一下,順便我也到了biu臉的日子,完好如新。”姜書儀所說的“biu”一下就是醫美,哪有什麼天生好皮膚,女明星全身都是花了錢的。她們讓觀衆看到的任何一種美,都需要大量時間和精力疊加。就這樣,仍舊會被挑剔。
溫檸倒是一笑:“你也是,非要給自己弄傷,疼不疼?”
“疼,疼死我了,唉。”姜書儀做了個點煙的動作,“看咱們這一行的,最忌諱的就是不敬業。要不是為了加強人設我才不摔大馬趴呢。“
“你别鬧了,趕緊把手勢收回去。一會兒拍着你就完蛋了!”俞雅吓得連忙按下她的手,工作裡玩點小心機很正常,她也不覺得姜書儀做錯什麼。因為在這裡的每個人都有演技,好比她跑步時還臭美,溫檸跑步時不在意的大咧咧,不把細節做到位,觀衆不會相信。
心機隻用在自己身上就沒錯,用别人身上才有問題。俞雅擡眸一瞬,陶文昌已經走到周學真旁邊,兩隻手比劃着,一改方才的态度,正在和明子真商量着什麼。
他會同意補錄嗎?俞雅沒有太大的把握。理智上她的聲音一直大過了感性,“補錄”的聲音始終壓過了“不要”。但是轉身的那一秒裡,俞雅的世界又仿佛偷偷開了一扇綠窗,窗外是現實,窗裡是喧嚣的體育場地,她穿着白球鞋踩在跑道一側,用力地指着前面的人,朝着陶文昌大喊“給老娘沖!”
“明哥,咱們這一回不補錄,好不好?”陶文昌語氣委婉地說,“周老師,我覺得體育競技節目不要一上來就開門紅,這和我們比賽差不多,越有懸念,觀衆越不會換台。”
周學真剛剛沒找到陶文昌,還以為他找地方撒悶氣去了,沒想到回來之後思路這麼清明。“你繼續說。”
明子真雖然不太同意,又有節目組的優待,但也覺得這話有點道理。
“如果一上來就赢,不僅會讓觀衆失去懸念,也會讓一部分被競體吸引來的觀衆産生排斥。他們的眼睛很毒,對國家标準又敏感,很容易分析出我是不是放水。”陶文昌一字一句地分析着,“粉絲希望明哥赢,那以後再跑一場,就說通過科學訓練成績提上來了,這就合理得多。而另外一部分掐着表看我跑的競體熱愛者也能接受,兩全其美。”
這話說進去了,明子真也不想被競體愛好者逮住不放,便看向了周學真:“周老師您覺得呢?”
一般當事人開始把話遞給主理人,潛台詞就是他已經同意了。隻不過這麼大的事,他做不了主,要搬周學真出來。
周學真心領神會,去找副導演。明子真趁機攬住陶文昌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勸慰:“這事你别往心裡去,錄節目是這樣的。”
“放心吧,學長,我懂,我都懂。”陶文昌哐哐兩聲拍了拍明子真的胸口。
胸口震得發麻,力道極有穿透力。明子真臉色如初,隻是眼底閃過浮冰一樣的情緒,即刻又壓下去。學長,陶文昌這樣叫他,還是在暗示他?
“其實我在學校的日子不多,我大二的時候就經常請假拍戲。大三大四差點學時不夠。”明子真先撇清一層。
“咱倆一個學校的,你放心吧,真有什麼事我向着你,高光也是給你。”陶文昌再拍了拍,用掌心感受他胸肌的練度。你這胸肌不成,怪不得當年雅姐不要你呢。雅姐就喜歡身材好的,他最知道了。
周學真去反應,節目組也考量了鳳教練給的專業建議,最後決定不補錄。杜磊松了一口氣,過來說:“你小子,我還怕你狗脾氣沖上來直接冷場呢。”
“我哪兒能冷場啊。”陶文昌心想我前女友還在場子上呢,我施展十八般武藝曲線救國也不能把場子揚了,“我隻是和他們講講道理,暗示他們以後再比一次當作對照組,那時候讓他們仨赢。”
杜磊不樂意:“真赢?”
“開什麼玩笑,畫大餅誰不會?”陶文昌這才說心裡話,先把餅說出去,至于以後有沒有這一場接力,到時候再說。就算有,他也照樣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