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楹讓芫荽遞上拜帖,然後由門房引入府中一處幽靜的别院。
“蘇姑娘請在此稍等,奴婢去禀告二姑娘。”
沒等片刻,扶楹便被引入别院内一間暖閣。
“二姑娘,蘇姑娘來了。”
領路之人恭敬退下,獨留扶楹立在門内三步前,她目光落在妝鏡前一道纖細筆挺的背影上。
薛頌儀聞聲回過頭來,露出嬌俏可愛,眉眼間卻透着些微英氣的臉來。
如此極端的兩種氣質,竟意外服帖地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阿楹見過二姑娘。”
薛頌儀立馬起身上前扶住她:“蘇姑娘不必多禮,此番不顧蘇姑娘意願,通過謝老夫人請你來,是因為頌儀有一事相求。”
扶楹微眨了下眼,心頭彌漫了一路的不安悄悄散去:“不知二姑娘所為何事,但說無妨。”
薛頌儀一下愁得眉眼都皺在一起:“我前些時日不是在你那兒買了好多胭脂嗎?但我讓人畫出來總覺得不是那回事兒,上回去敬國公府的秋水宴,還被江家那個江漣漪搶了風頭,我聽說她用的也都是從你那兒買的東西,顯見是我技術不如她,所以我請你來,想讓你幫我梳妝,務必在下次宴會上找回場子!隻要能壓過江漣漪一回,你隻管開價便是。”
江漣漪,便是戶部尚書府四姑娘江映荷的嫡姐。
扶楹沒想到,竟因她的東西引發了這番競争,有些好笑道:“不知二姑娘何時需要?”
薛頌儀從妝台抽屜裡取出一張帖子:“下月初一,輪到我忠勇侯府做宴,我請蘇姑娘來府上吃酒。”
嬌俏可愛的長相,聲音也軟軟糯糯的,說話卻格外豪爽,想來是個慷慨的性子。
扶楹接過帖子,試探着問:“可否請二姑娘多給一張帖子,阿楹有一姐妹,我想請她一道……”
“這有何難?”薛頌儀直接一揮手:“雪雲,去母親那兒再給我拿張帖子來。”
“是,姑娘。”
沒過多久,雪雲便将帖子帶回,扶楹拿着兩張帖子向薛頌儀告辭:“那阿楹就不叨擾了,下月初一那日,還請二姑娘早起些,我會提前兩個時辰來給你梳妝。”
為了美,早起算什麼?
薛頌儀很是豪邁地應下:“沒問題,我到時讓雪雲提前去門口接你。”
從忠勇侯府出來,扶楹沒急着回府,而是帶着芫荽去采買了許多東西,放進馬車後,兩人找了家酒樓用午膳。
芫荽四處張望着:“姑娘,咱們的生意才剛剛有些起色,怎麼就來這麼貴的酒樓用膳啊?”
扶楹點好菜,給自己倒了杯茶:“金鳳樓和聚仙台咱們暫時吃不起,但這些普通的酒樓你家姑娘我還是請得起的,放心吃啊。”
有她這話,芫荽哪還有顧忌,等菜上來,連忙認真吃起來。
這還是來到上京後,扶楹頭一回用自己賺來的錢吃飯,格外有滿足感。
她喚來小二結了賬,帶着芫荽走出包廂下樓。
此處隻是上京城最普遍的酒樓之一,價錢不貴,因此樓下大廳裡坐了許多人,包括手頭寬裕些的百姓,和很多書生打扮的青年男子。
“我們阿羨可是鄉試魁首,你們要鬥詩來鬥便是了,誰怕誰啊?”
其中一桌圍坐了四五名青年,其中一個攬着身旁人的肩膀,大言不慚地放話。
扶楹本是路過,并未多在意,直到一道溫潤的聲音在右後方響起:“阿嶼,你别這樣說,大家都是同窗,鬥來鬥去的傷和氣。”
聽見這個聲音,扶楹腳步一頓,渾身血液都在那一瞬凝固了。
她愣愣回頭,看向桌邊說話之人。
清減的面容,落拓的身影,頭戴綸巾,面上含着萬年不變的笑意,明明是個内裡爛透了的人,卻偏愛做出一副失意潦倒,卻百折不屈的堅強模樣。
十載光陰,她太記得他是什麼模樣。
烈火焚身的滋味,她至今想起來仍是裂骨扒皮般痛。
她站在那兒,定定盯着人群中的李斯羨,那眼神,兇狠地仿佛要吃人。
可這一幕落在别人眼裡卻不是那回事兒,她本就長得出衆,她一下樓就有不少人在看她,如今見她定定盯着一書生意氣的公子,還以為是神女有心。
“姑娘。”
芫荽被人看得渾身不自在,連忙拉了拉扶楹,她瞧出自家姑娘不對勁,但現在不是多說的時候。
她一點動作,扶楹便如夢初醒。
她粗喘着氣,利落轉身:“我們回去。”
阿嶼用胳膊撞了撞李斯羨,朝着扶楹遠去的背影,輕浮地挑眉:“阿羨,豔福不淺啊。”
李斯羨自然也看見了扶楹,但與别人不同,他看見的是扶楹滿眼的痛恨。
他不知自己何時與這樣一個美麗女郎有過交集,他紅顔知己無數,卻從沒有過一個這樣一眼驚豔他的。
她既然那樣看着自己,那他就有機會……
這般想着,李斯羨食指輕輕敲打着桌面陷入沉思。
扶楹壓抑着情緒,快步回到馬車上,一直到車簾落下,才終于沒忍住用手狠狠敲在車壁上。
“姑娘!”芫荽驚呼一聲,連忙拉住她的手,看見她手上發紅的印子,頓時心疼不已:“姑娘,您這是做什麼?多疼啊。”
扶楹憋紅了眼,貝齒用力咬着下唇,直到沁出腥鹹的血味,才猛然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