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皇城南偏的景和殿中燈火未明。

殿後密室深處，一道瘦削身影悄然跪伏于陰影之中，面覆黑紗，身着夜行衣，神色笃定，舉止不卑不亢。她伏地時不發一語，宛如一團無聲的影子。

簾幕後傳來一陣低沉輕咳。片刻，一道溫和卻毫無溫度的聲音緩緩響起：“你倒是沉得住氣。”

那人聞言擡起頭來，眉目依舊隐在黑紗之後，語聲卻清晰溫婉，宛如女子：“殿下召我，自有要事，屬下不敢越禮。”

話雖謙遜，語調卻從容，不似尋常死士更不似宮中女官，倒像是早已久經權謀之人，擅長遊走黑白之間。

簾後那人輕笑了一聲，那聲音略帶啞意，帶着寒意的鈍鋒：

“你替太子出的主意，倒也有些意思。”

那女屬下仍伏着，未作解釋。

幕後之人語氣沉沉：“蘇箴言親自出面，說得再動聽，也掩不住他們的焦灼。應如是若真答應了，那才真是東宮之恥。”

女屬下低聲道：“可她沒有答應。”

“那倒不奇怪，她那樣的人，身後有應家，有謝皇後舊情，還有郡主封号。真要屈身入東宮，豈不掉了價？她若真進了太子府，才是太子的最後一把火。”

那女屬下輕輕點頭：“太子勢弱之時，心思便容易失準。如今皇後已薨，東宮孤懸，百官觀望。太子府中謀臣多是文人，太子本性猶豫，遇事遲疑，便需有人推一把。”

簾幕後人嗤笑：“所以你就去了，替他推一把。”

她并不否認，語氣依舊平靜：“屬下早年便在太子幕中打探過一段時日，出謀劃策，不難。”

簾幕輕動，那人終于從後殿緩步走出。

他身着暗金滾墨的常服，廣袖曳地，玉冠束發。年紀不過弱冠，眉眼深邃淩厲，生得端正卻帶着一股冷峻壓迫之氣，正是當今三皇子——蕭景瑜。

他緩步前行，踏着沉木地磚，語氣淡漠：“太子如今信你，得了你的計策，自以為能反守為攻，卻不知他這番‘禮賢下士’不過是在自揭短闆。”

他眸色一冷，吐字如鋒：“他越急着求賢，越顯他勢微。皇上怎會不察？”

女屬下恭敬道：“屬下正是為此出計。太子越急，越亂，反倒顯得他不穩。隻需再添一把火，皇上遲早會疑他心術。”

蕭景瑜停下腳步，緩緩側目：“可惜，皇上最厭兵權旁落。”

他語聲低沉，“太子如今想借應家聲勢，不正如當年……”

女屬下立刻低聲補道：“不正如當年沈氏風頭正盛、幾欲獨掌西南兵符之時。”

“故而屬下才以應家為線，替太子布下這局。殿下若順勢推一推，陛下自然疑心漸重。”

簾外風動，火光躍動，映得三皇子面上一片冷光。

他負手而立，沉聲道：“顧家呢？”

女屬下靜了片刻，才緩緩道：“國公爺身子抱恙，近日閉門謝客。德妃娘娘已數次求見陛下，言及後位之事，陛下并未表态。”

“他不會立後。”三皇子冷冷道，“謝皇後屍骨未寒，立後之舉太顯急切。況且他如今病體纏身，每況愈下，心氣早無當年銳利。”

他說到這裡，忽地輕笑一聲，眼底卻無半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