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隻有簌簌的腳步聲和物品擡起放下的聲音。
孟元目視前方立在換衣台上,餘光中能看見侍從們低着頭顱有序地為她穿戴玉器首飾。
直到侍從給自己戴上最後的玉扳指時,孟元喉嚨上下滾動,穩定聲線才開口。
她的聲音在寂靜的衆人面前撕開一道霹靂。
“今日戴那個雕有金翅花鹮的扳指吧。”
那扳指是她十八歲時母皇賜予,上面雕刻了虞國的國鳥金翅花鹮,也象征着她獨一無二的太子身份。
年輕侍從慌張地在首飾櫃裡尋找,最後劉管事看不下去才走上前來指點她。
孟元看着侍從曝紅的耳朵,擡起手随她把扳指穿進指間。
衆人退散,劉管事在她身後三步處跟随。
“待會就别訓斥小姑娘了,瞧她面生,是剛進府的吧。”
劉管事恭敬回複:“是臣管教不嚴,阿銀之前都在前院做些灑掃工作,我瞧她比一般人伶俐就安排來後院伺候,沒想到今日還是出了這等纰漏。”
“既然是你重視的人,外出時就讓阿銀在我身旁随侍吧。”
“遵命。”
從小到大劉管事都是副一闆一眼,毫無私情的樣子。
九旒珠簾在眼前随風晃蕩,孟元彎唇輕笑起來。
聽母皇說起劉管事曾經還是虞國赫赫有名的劉釋異劉探花,入朝後都當上了内務侍郎。
不過就因為她為人太過剛直不避人,說話又文绉绉跟行文似的,以至于下朝後經常被同僚拿笏闆叫喊着小古闆追打。
後來她請辭回鄉又碰巧遇上自己在硒陽城内開府立戶,還是在母皇幾次要求下,她才進太子府當了管事一職。
至今都有十年了吧?提起來都是趣事一枚。
兩人一前一後上馬車趕往皇宮朝拜,除了車轱辘滾動和馬蹄踢踏聲,車廂内真是靜若處男。
“太子殿下,臣有二事禀告。”
劉管家沒預告地突然向自己下跪彎腰行大禮,言語比平常還要恭敬認真。
孟元倒是好奇,還有什麼是劉管事沒有提前報備的事情?
“管事直說便是。”
“臣侍奉殿下已有十年,曾經臣不受管束時也曾想過卸任回鄉聊度餘生。”
“您說笑了,管事于我是左臂。”
孟元奉承話沒說完,就被劉管事打斷。
“然,其一便是微臣深感太子殿下待人之親厚,創業之辛勞,在太位之盡責,以緻臣鬥膽向殿下請願,有我劉釋異在一天,必定為殿下護衛太子府一日。”
劉管事雙手被一張溫暖的手掌輕柔握住,是孟元。
“劉管事,其二我已知曉,你如此請願,我又怎能讓太子府的功臣繼續向我跪着祝賀?快起來吧。”
她扶起劉管事作揖的手讓他坐回去,自己安靜等待賀詞。
沒想到她霎時間眼淚傾瀉而出,拿出手帕擦拭自己眼下豆大的淚珠。
“殿下真是長大了,初次見還是個小娃娃,嗚...微臣祝賀殿下迎娶正夫,但那周國儲君不得不防.....嗚嗚”
後面說什麼孟元也聽不清了,隻是失笑地劉管事邊哭邊擦眼淚。
劉管事雖然表面一闆一眼,但内心也是很柔軟的人啊。
直到皇宮,她才堪堪停下哭腔整理儀容。
“殿下面前失儀,臣罪該萬死。”
“倘若連哭泣都不被允許,又該如何開懷大笑呢?走吧。”
前往朝會的路上有不少大臣見太子一行拱手讓禮,看見孟元身後的劉釋異都是一片詫異。
此人辭官後聲迹寥然,沒想到是去了太子麾下。
丞相司徒林胤見兩人一前一後走來,準備躬身行禮,低下頭時就被孟元揚聲制止。
“丞相不必多禮。”
司徒林胤身量修長,容貌俊豔有骨,頭戴七梁進賢冠,穿着墨色曲裾深衣,青玉腰帶下挂着金印紫绶,整體看着素簡卻透出無比的矜貴。
她聲音婉轉如清風,說出的話倒是讓人不敢恭維。
“殿下今日描眉抹粉,身穿朝服英姿挺拔,活脫脫像隻開屏雄孔雀。”
孟元眉眼俱笑,在她背上輕拍幾下以示“禮貌”。
“丞相這嘴真是粗中帶妙,昨日沒少跟人吵架吧?”
“殿下真是折煞了,在下區區文臣哪會吵架,頂多隻是辯駁幾句。”
兩人一左一右漫步走向焘明殿。
劉管事站在原地等待朝會結束,自己隻是太子内臣不能進去。
身旁走過幾個眼熟的人,她随着人流看上去,碰巧與司徒林胤黑如深井的瞳仁交鋒擦過。
“......”
她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