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渾身的痛感不像假的,他擡了擡手,渾身無力,根本擡不起來,艱難地偏過頭,這才發覺,自己原來是在被人擡着走,是誰?
可他隻能看到人影,看不見身邊人的臉,連聲音都是模糊的。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在這?蕭持鈞胡亂地想着,痛感穿透他的神經,讓他頭腦昏沉起來。
這情形,與他此前的病症很像,蕭持鈞微微皺起眉頭。
原來是又犯病了。
他索性閉上了眼,靜靜等着這次病症即将帶來的幻象。
然而過了很久,四周都沒有任何動靜,蕭持鈞睜開眼,他依舊在被人擡着走,一晃一晃的,唯一與方才不同的是,他好像動不了了,整個人像是虛空被什麼縛住,說不出話,也做不了任何動作。
嘀嗒。
有什麼東西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下意識低頭去看,發現自己能動了,目光往下看去,心看見了手心攥着的劍穗。
破碎不堪的,祝餘的劍穗。
他瞳孔緊縮,想要擡起手來看,卻忽然又動彈不了,蕭持鈞整個人僵住,目光停留在那枚滿是血迹的劍穗上,驚恐将他籠罩。
劍穗在此,那祝餘呢。
他忽然劇烈地掙紮起來,可不知為何,始終動彈不得,手背青筋暴起,蕭持鈞握着劍穗用力掙動着,倏地——
手背上一抹晶瑩映入眼簾。
是一滴淚,他似有所覺,目光往上看,像是被什麼指引着,頭漸漸擡起來,看見了祝餘含淚的雙眼。
她為什麼在哭?蕭持鈞想。
順着祝餘的淚眼,蕭持鈞的目光描摹着她的面容,蒼白的臉頰上留着幾道髒兮兮的傷口,往日一絲不苟束起的長發散亂着,雪白寬大的長衫罩住清瘦的身子,睜着眼睛,眼尾哭得通紅,像要流出血來。
胸前傳來濃重的痛意,蕭持鈞低下頭,又看見了自己胸前的箭尾,想到祝餘傷心欲絕的模樣,他這才恍然,遲鈍地了悟:原來是我要死了。
眼皮變得沉重起來,蕭持鈞努力堅持着,不願閉眼,周遭一片漆黑,他看不見任何人,除了祝餘。
須臾,像是終于撐不住了,蕭持鈞吃力地擡起手,想要在去擦掉祝餘的眼淚,手臂強烈地顫抖着,他漸漸合上眼。
最後一瞬間,他看見祝餘朝他撲來,隔着濃重的黑,他終于觸碰到祝餘的眼睛,拇指輕輕一抿,帶走了她的淚水,合眼之際,又有什麼滴落下來,打在他的虎口上。
祝餘……
蕭持鈞下意識想要睜開眼,可随之而來的是一陣濃重的困意,讓他失去了全部意識。
像是過了很久很久,他終于又能聽見些聲音,蕭持鈞的眼珠不安地轉動着,眼皮沉重地壓在上面,教他睜不開眼。
“……要醒……大哥……”耳邊傳來些模模糊糊的聲響。
蕭持鈞握緊了拳頭,微微睜開了眼,旋即便遇上了刺目的光,眼皮瞬間又垂落下去,他緩了緩,正要再次睜開眼,忽然眼皮被人用手撐開,對上了一張粗犷的臉。
“嘿!醒了。”那張臉露出憨厚的笑意,朝他另一邊看過去。
蕭持鈞跟随着他的目光,偏了偏頭,半睜着眼,看見了床邊站着的一男一女。
眼前是一間低矮簡陋的小屋,他擰眉打量着室内的這幾人,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正要下意識低頭去看自己胸前是不是還插着羽箭,一碗冒着熱氣的茶湯遞到了他的眼前。蕭持鈞頓了頓,又是那張粗犷的臉。
男人見他沒有要喝的意思,以為他是不敢喝,将碗遞到自己嘴邊,猛地喝了一大口,直接幹了,而後又取了幹淨的碗,重新給蕭持鈞倒了一碗。
蕭持鈞動了動,想要坐起身,床邊站着的男子上前一步,扶着他幫他坐穩身子,蕭持鈞接過茶碗,動作間露出手背虎口上一顆淺淺的痣,茶碗端在手心熱乎乎的,他喝了口熱茶湯,終于能開口說話了:“你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