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林中是不是還有些蟲鳴和蛙叫,夜風吹拂,蕭持鈞一手提燈,一手牽着祝餘,兩人在夜色中徐徐向前,祝餘輕輕閉上眼,感受風撲在臉上的涼意,将心下的憂慮強壓下去。
半月後。葉玄回山,帶回來一張名冊。
上面是五日後要上山進書堂的第一批孩子,一共十五人。不算多,但也不少了,比祝餘預料的要多些,她問葉玄是怎麼說服孩子的父母的。
他正大口大口喝着茶水,這一趟可去的夠久,累得夠嗆,等喝夠了,他才擺擺手,有些得意地跟祝餘傳授:“除去有幾戶願意讓孩子念書的,其他家我就同他們講,好歹山上管飯,還不要錢。農忙了書堂還有田假,不會耽誤孩子回家。”他說着便搖了搖頭,“好說歹說呢,總算是說動了些,沒讓你這書堂白費。”
祝餘給他添了些茶水,“有勞葉叔了,黃叔在竈房給你留了菜,先用飯吧!”
五日後,祝餘領着人下山接人,還沒到村口,便看見了一群孩子,背着小包袱,正踮着腳眺望。
她細細瞧了瞧,看見了靠後被擋着的四個女娃娃,心下松了口氣,葉玄昨夜還叮囑她,若是沒見着女娃娃便去各自家中再走一趟,怕家裡人忽然變卦将人扣下。
一行人排着隊上山,山道狹窄,祝餘等人走在外側,看顧着孩子們,她肩上背着幾個孩子的包袱,輕飄飄的。
等路程過半,孩子們便有些氣喘,日頭真好,曬得臉上紅撲撲的,祝餘擰開水囊分給大夥兒,走在最前面的是個小丫頭,她掏出帕子給她擦了擦臉,問道:“要不要姐姐給你背?”說着指了指孩子身上的布包袱。
小丫頭搖了搖頭,怯怯地說:“我不累。”
祝餘又揉了揉她的腦袋,問她:“叫什麼名字?”她熱得呼了口氣,乖巧答道:“春桃,吳春桃。”
看着比張玉娘大些。祝餘走在她身側,替她遮去旁側的日光,春桃的步子邁得很穩,手攥着包袱的系帶,過了一會兒,察覺到祝餘在為她遮陽,她側過頭偷偷看了看祝餘,而後一點一點伸出手,牽住了祝餘的手,自顧自地開心了一會兒。
等到了山門口,孩子們坐在石塊上暫歇,春桃的膽子大了些,窩在祝餘的懷裡喝水,祝餘替她将包袱解下來,小孩背上被汗洇濕了一片,春桃像是意識到了,仰起紅撲撲的臉頰來看祝餘,有些不好意思。
黃昏時分到了議事堂,隔着長階,崔南山竟是親自出來相迎,孩子們背回了自己的小包,祝餘等人綴在後邊,目送他們往上走。
崔南山囑咐了幾句,青岚将準備好的書箱分下去,由潮生門的弟子們送孩子們去學舍,黃老漢準備了些飯菜,正等着他們。
小春桃被牽着,走時還有些忐忑地回過頭看了祝餘好幾眼,祝餘朝她招招手,她便露出個笑臉,乖乖地跟着師姐走了。
葉玄說,讓他們管潮生門的弟子們叫師兄師姐。
祝餘看着春桃,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拎了個書箱,往議事堂西邊去。
推開院門,決明正在收拾院子裡桌上的碗碟,祝餘往裡去,門沒關。她繞過屏風,看見了趴在地上撅着屁股玩布老虎的小孩。
忍不住輕笑了聲,被小孩聽見,頓時擡起頭來看她,祝餘便蹲下身,将她抱起來,蹭了蹭她的臉頰:“小寶在幹什麼?”
這是那夜在蒼梧山附近帶回來的孩子,有些癡傻之症,陸陸續續許多大夫都來看過,均束手無策,青岚說是被吓着了。在潮生門養了些日子,不哭也不鬧,喂飯也吃,隻是一直不肯開口說話。
因着不知她的名姓,十三月便一直小寶小寶地叫着,日子久了,小孩便對這個稱呼有了點反應。
聽見祝餘叫她,她伸出手一巴掌輕拍在祝餘臉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祝餘愣住,有些沒反應過來,而後便看着她将頭靠過來,将臉頰熱乎乎地貼在自己臉上。
無奈地捏了捏她的臉,祝餘将書箱拿過來,問她:“小寶想不想去書堂?”
一邊說着一邊将書箱打開,觀察着小孩的反應。後者像是被吸引住,從祝餘懷裡探出身去夠書箱,祝餘摟着她,她在書箱裡扒拉片刻,最後将一支筆攥在了手上。
祝餘笑了聲,很高興地環抱住她,教她握筆,溫聲說:“那明日小寶也去,去看看新朋友。”
翌日一早便下起了大雨,潮生門的新書堂正式開課,首講便是崔南山,他人看着慈祥,言辭又風趣,孩子們的新奇勁被他拔高,就着淅淅瀝瀝的雨聲,個個都聽得聚精會神,小春桃坐在第一排,背挺得筆直。
今日來圍觀的人不少,書堂裡還有不少空位,祝餘和小寶坐在最後一排,一邊聽課一邊握着小寶的手教她寫字,蕭持鈞坐在外側,時不時給她們添點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