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竹這下知道為什麼教室裡的空氣凝滞了。
原來是賴碧佘照例課間巡邏,走廊裡跑跳的學生憋着一股氣,機械地行走着。
女人甚至沒再朝教室裡看一眼,丢下一句話就閃退了,定在門口沒幾米遠的明薔順了順胸口,堵在内裡的悶熱徹底消散。
還好沒殃及無辜。
他大步走向阮清聿的座位,雙手埋進腋下揶揄:“聿哥,你聽見賴皮蛇的召喚了嗎?再不過去我們都得遭殃。”
阮清聿沒應他的話,而是轉頭望向他同桌邀約:“親愛的同桌要不要一起去辦公室?”
太陽光暖洋洋的打在沈宴竹高挺的鼻梁骨上,留下一道長長的亮斑,聽聞這句話時他并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
男生淡淡把玩着手裡的碳素筆,末了扣上筆帽,拒絕之意很是明顯。
可阮清聿不想放棄,他指了指大理石窗台:“正好你有作業要送給花姐,就一起上樓呗。”
不知想到什麼沈宴竹這才舍得看一眼站着的兩個大高個:“賴主任辦公室在二樓,而我要去的是三樓.....”
“嗐這有什麼,我們可以一起出去啊!”
阮清聿利索的把厚厚的作業本移到沈宴竹懷裡,後者被這突如其來的重量弄得向後退了一步,來不及反駁肩頭的布料向下一凹。
他輕車熟路地攬着沈宴竹往外走,還不忘遞給明薔一個眼神。
明薔嘴角抽搐了一下,對着阮清聿遠去的背影無聲罵了句什麼。
剛才那一遭令蘭小喵吃了吓,她用食指撚了撚大拇指的亮面指甲,但很快就蜷起來就像是在躲避着什麼。
确認不會再有人來光顧,她這才從桌鬥裡拿出一本漫畫書津津有味讀起來。
明薔成功捕捉到這一連串動作,小心翼翼走到她背後俯身一看。
隻見一位身着黃衣的少年正和他的同桌鬥智鬥勇。
也不知他說了什麼,他同桌用腦袋狠狠撞過去,那架勢堪比練了鐵頭功。
明薔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蘭小喵條件反射般回頭,恰好有一張大臉接近,她想都沒想就用手裡的書砸過去。
“你謀殺啊!”明薔眼疾手快的攔住,順勢抽走劈下來的漫畫書。
“切,誰讓你搞出怪動靜吓人,我還以為賴皮蛇又來了,把書還我!”
明薔故意把手臂擡高:“不給不給,誰讓你偷偷看不和我們分享的。”
蘭小喵惱了,抓起同桌側包的雨傘掄過去:“是不是想挨打,看招!”
明薔怎麼可能老老實實站在原地讓她打,他做了張鬼臉,帶着搶來的書轉身狂奔。
這一幕竟和漫畫書裡出奇的一緻。
倆人從二樓竄下一樓大廳,又從大廳跑向視野寬闊的地方,不知大戰多少回合才筋疲力竭往回走。
明薔的校服外套多了好幾道褶皺,領口也沒精打采的耷着,随着主人的心氣緩緩起伏。
而蘭小喵把傘頭搭在脖頸處悶悶的敲擊着關節,另隻手裡捏着的是她的勝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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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竹送完作業本沿着長廊走到十班,同翟春曉聊了些家常話,他能感受到春曉的狀态比開學那陣子好得多。
旁人如何指點她的外貌,她也隻當耳邊風,實在是惹惱了她,便還回去。
但多數時間都是選擇不理睬,漸漸的也沒人去找她麻煩。
這期間免不了蘭小喵的功勞,私下裡不知替春曉抵擋了許多回流言。
這小姑娘鬼靈精似的,自解決方柔的事後,蘭小喵也在高一學年部憑借一打多赢得了“女俠”的稱謂,想與她攀關系的能從一樓排去四樓。
她沒有俠女的柔情,果敢是她的光環,重情義是她的戰袍。
打人也并非真的動了拳頭,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懲罰作惡方,讓他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從三樓拐下來,沈宴竹看見一道藍白相間的身影斜靠在門框旁,臂彎疊着厚厚一沓試卷,修長的手指随意捏着整齊的邊緣。
不知一連擺弄了多久,他卻沒有進室内的意思,沈宴竹步伐有所減緩,看那模樣那人像是在等人。
見他踩着台階下來,阮清聿這才舍得把背部從牆壁移開:“可算下來了,我在這等你許久了同桌。”
倆人一前一後進班,沈宴竹并不理解他這個行為,偏過頭問:“不進班等我做什麼?又不像童年一樣等小朋友。”
“......”
話音剛落沈宴竹自己都愣住了,這算是什麼比喻。
阮清聿把卷子落在桌面,聽見這句抵着下颚輕笑了一聲:“确實....不小了,是大朋友。”
他說這話的時候明明距離沒什麼變化,可沈宴竹就是覺得有那麼些許不尋常,沒來由的體溫也開始上升。
風聲與雜聲悄然隐退,周遭的所有仿佛将他們隔得很遠很遠,玻璃容器罩在二人左右,密閉的空間獨獨留下一絲微弱的回響。
沈宴竹的目光再次不可避免的在他身上打了個轉兒,再跳去不該看的地方。
沈宴竹吸了一口黏稠的氧氣,目光“誠懇”的挪到小麥色的側頸。
他記得那裡有一顆小痣,仰起頭來會不會繃出清晰的肌肉線條?
他被自己這般大膽的想法驚住,表情也近乎麻木,但還是在對方面前佯裝淡定,祈禱他不要看出來什麼,也不要問出比他想法更加驚天地泣鬼神的話。
這太不正常了。
都怪阮清聿,做什麼要說惹人非議的話。
也是,不這樣就不是阮清聿了,沈宴竹這會子緩過神來了,體内的熱流如潮水般猛退。
他有些好奇,阮清聿是怎麼安然長這麼大還沒挨過揍的,難不成他之前的同桌都是好脾氣?可以無限容忍他這張口無遮攔的嘴?
沉默許久的阮清聿突然開口說話了:“在想什麼?一直盯着我的俊臉看,我會誤會的。”
他依舊說不出什麼正經話,沈宴竹按了按眉心:“誤會什麼?”
“誤會你對我别有所圖。”
沈宴竹險些吐血三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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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運會前一切都風平浪靜,就連梁立濤那個惹人厭的家夥都很少碰面,唯一的變數就是蘭小喵的漫畫書被賴碧佘沒收了。
教導主任課上課下巡邏都是常事,在班級裡蝸居的學生唯恐避之不及。
就算遇上個不愛聽的課也要裝裝樣子,垂着腦袋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左右在門外觀光的主任看不清你是在記筆記還是在畫肖像。
蘭小喵在趙老秃的課上心癢難耐,幾次把手伸進桌堂,來回試探了那麼幾下,索性一口氣拽出。
反正他又不會下來走動,蘭小喵抱着僥幸心理一頁頁看起來。
殊不知今天賴碧佘搞了特殊,探頭歪進室内,女生偏離課堂的小動作明晃晃地漏在她的眼底。
“唰”的一下,漫畫書被人抽走。
蘭小喵視線裡還餘着分鏡的殘影,有些暈眩,直到對上賴碧佘尖銳的目光這下可算是清明了。
極具壓迫的氣息兜頭劈下,賴碧佘俯身貼耳,用僅有彼此能聽見的音量叱喝她:“膽子不小,敢在課堂上做無關的事,這書沒收了,”
女人頓了頓,不知看見什麼她的嗓音變得陰恻,“你,這指甲是怎麼回事?”
她擡起蘭小喵的手腕細細觀摩,待看清上面的模樣,面部神經受了大規模震動,犀利的言辭從齒間溢出:“塗抹指甲油,你就這麼愛美?跟我出來一下!”
蘭小喵眼眶涼了幾分,嘴唇竟有些發顫,她絞弄着袖管無助地看向沈宴竹。
賴碧佘朝講台打了個手勢,趙旭邦和善地回應。
室内憑空出現個活人,動靜之大無法忽略,沈宴竹自然是注意到那道驚寒的眼神。
注視點調轉到那面把身形遮擋個全面的牆,不免有些擔憂。
蘭小喵是在十分鐘後回來的,她臉上看不出情緒但眼尾卻是洇紅的。
落回座上,雙手從兜裡拔出來,露出幾根揉搓到發粉的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