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予年擡起頭,謝餘的身影恰好遮住刺眼的太陽。
逆着光,他的輪廓被圍上一圈金邊,溫予年看不清他表情裡藏着什麼。
隻聽他用沉靜而又平緩的聲音道:“我們上樓吧,爺爺奶奶他們年紀大了。”
溫予年沒有回頭去看身後那些人,機械地跟着謝餘上了樓。
直到進入屋子裡,那首童謠才被房門徹底阻隔,他頓時放松下來,癱坐到沙發上。
昨年自己回來的時候,還沒有爺爺奶奶在。
沐陽這座城市,也開始陌生了。
記憶中完整的城市圖景,正一點點崩塌,成為碎片沒入深處,變得殘缺不全。
謝餘看他想得出神,沒有打擾他,給他倒了杯水,轉而走到門口。
“我出去一下。備用鑰匙,在鞋櫃上,如果想出去找别人玩,記得按時回來。”
溫予年眼神恢複清明,他不會是想借口去隔壁找大号吧,急忙看向他:“等等,哥哥,你去哪?”
謝餘半個身子已然探出去門外,聞言又單手扶着門框退回來:“去買點日用品。”
溫予年松口氣:“多久回來?”
謝餘瞟一眼頂上的挂鐘,現在是兩點:“六點。”
溫予年點頭說“好”。
目送謝餘身影消失在房門處,他快步走到牆角。
在裝有圍欄的陽台上,溫予年看見謝餘戴着口罩從小區出去了,不是去隔壁單元。
他又将目光放在數圈圈的爺爺和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奶奶。
要找個能溝通的人問問,或者回自己家找找看。
随即溫予年抓起鑰匙,跑下樓,去往自己住過的單元樓。
很快,他到達五樓,在窗台上的花壇裡,翻出自己家的鑰匙。
就在這時,503的門被推開,出來一位老嬸嬸。
他小時候見過。
周嬸佝偻着腰,手上挎着一個某藥房的帆布包,虛着眼睛低頭看他:“喲,小溫放學回來啦。我想想,今年是零五年,對吧?”
其實已經二五年了,溫予年将錯就錯,笑道:“對,零五年。”
“我就說嘛,春節前見着小謝,那個子竄了好高,看見他的時候還把我吓一跳,跟我閑談,偏說我記錯年份。”
溫予年揚起的嘴角凝固,謝餘前幾天回來過?
“前幾天,是多久啊,周嬸?”
“我算算,今天是九号,那就是……”
溫予年閉氣凝神。
“四号!”一個熟悉的聲音從503門裡傳來,“媽,你又記不清時間了,謝餘是二五年二月四号回來過。”
那人的腳步聲向門口走來。
不看不知道,一看發現竟然是司機小周。
周嬸、老周和小周都是一家人?
世界好小,幾步之内必有熟人。
小周也懵了一下:“小年?你怎麼在這,謝餘又回來了?上次托我媽找照片找錯了?”
“說什麼小魚,小狗,小貓的,這是小溫,溫予年,你當時出去打工了,沒見過他也正常。”周嬸笑得爽朗。
萬幸小周什麼也沒說,摸着後腦勺道:“我媽他老眼昏花,認不清人,看錯也正常。”
“你不是要出去跳廣場舞嗎?快去。”
周嬸反應過來,從帆布包裡掏出鮮綠色折扇,捏作戲曲唱腔:“六月呀六月,雲彩高飛翔,紅紅像火燒,層層堆天邊。”
“小屋哦小屋,金魚争出塘,家犬吠不停,老牛闖籬笆。”
溫予年愣在原地,根本來不及聽什麼曲調。
滿腦子都是謝餘回來過,在拍完Oxind廣告的第二天,也就是自己遇見謝表弟的那天。
他回來找了照片。
溫予年揪住小周衣角:“哥哥,他在找什麼照片?”
“啊其實謝餘不讓我往外說,但對你應該沒問題,他要你媽咪小學時的照片,就把當年的社區合照給他了。”
這句話像是一道閃電直擊溫予年的靈魂。
社區合照。那是有一年春節,大家圍在一起,在小區裡談天說地,放煙花。
有人提議:“來都來了,照一張,難得湊齊這麼多鄰裡。”
于是留下的紀念。
“他還要其他的沒有?”
小周想了想:“沒有。我媽說,他才回來不久,就被他家裡一通電話喊回去了。”
看來謝餘不知道多的,隻是一張照片而已。
拍照片時人很多,像素模糊,看不清臉的。
溫予年松開抓住他的手,眼睛盯着地面不動:“謝謝。”
小周搞不懂他為什麼是這個反應,自己的爸爸去找媽媽,不該開心嗎?
“周哥哥,我還打聽一件事,”眼看他要關門,溫予年喊住他,“一八年六月,沐陽有沒有發生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