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簡繼續往食堂走,但夏籬給他要闆的時候他沒拒絕。
剛開始,夏籬踩着闆在他身邊前前後後沉默地轉來轉去,什麼都沒說。唐簡也不說話,隻是偶爾視線跟着眼前她揚起的發尾瞧上兩眼。好一會兒,夏籬才慢慢滑着跟在唐簡身邊,開口,“我其實真的沒生氣,也沒不高興。”
唐簡:“嗯。”
夏籬:“我就是有點郁悶……還有點難過。”
唐簡:“嗯。”
“從小到大,無論你做什麼選擇,不管是幼兒園你說要跟幹爸一樣未來當一名保家衛國的海軍軍官,還是小學你說大學要讀飛行器設計将來做一名航天設計師,甚至是後來初中改想法要當飛行員,還是戰機飛行員……從來都沒有人對此提出過任何質疑。
“好像這些東西選擇哪個對你來說都是無可厚非的,你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到。”
可她就不一樣了。
小時候她說自己未來要和外公一樣做一個非常厲害的戰機設計師,雖然家裡所有人都誇她支持她,但長大後她也明白那時候的他們也隻是因為她是他們非常愛的人,所以不論她做什麼選擇他們都會支持她。
即便她說要做老師、做警察甚至哪怕隻是窩在家裡做一隻米蟲,他們都照樣會鼓掌支持,說她的選擇真棒。
她是幸運的,因為有自始至終愛她和支持她的家人。
可除此之外呢。
其他每個人在聽到她的理想後,就算不是質疑和懷疑她一個女孩子怎麼會想做這個,也是嘴上應着誇着,可眼裡卻是完全相反的意思。
所以那天航模社的事,其實不過是一件“舊事重演”而已。
沒什麼的。
對此她已經很習慣了。
可是……
還是會覺得沮喪。
就是會覺得很沮喪。
為什麼呢?
憑什麼呢?
……
這次是夏籬察覺到身邊的人沒有跟上自己,她垂了垂眼,卻沒馬上停闆,而是又往前滑了幾米,才把闆子慢慢踩停下。
夏籬回頭。
看到唐簡隔着幾米的距離看着她。
似乎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幾聲練習口語的女聲。
清晨的風,也讓空氣帶了些樹木的味道,陽光碎金般從樹葉間灑下來,變換着各種形狀,也晃在他身上。
唐簡今天照常穿着一身黑色。
黑色的休閑褲和休閑襯衫,将他原本就修長挺拔的身形拉得更加颀長。陽光搖晃,卻晃不散他深峻明晰的臉部線條和深邃黝黑的眉眼。
樹影下的兩個影子再次湊近,夏籬看着走近的唐簡——因為仍舊踩在滑闆上,她幾乎是和他平視着的。
性别偏見是很多人的必修課,而你已經讓許多人重修過了。
唐簡很想這樣告訴她。還想說——
所以一直以來你做的都很出色。
可話到嘴邊,張口卻是:“所以呢?”
“……”
唐簡雙手環胸,瞅她道,“六歲那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也要騎在我剛拼好的樂高上振臂高呼自己才是未來最強戰機設計師的……小矮子,去哪了?”
他微微俯低身子,和夏籬四目相對。
夏籬從小到大的脾氣都不差,甚至嚴格來說,她脾氣一直都很好。
對着長輩會撒嬌賣萌讨老人家喜歡,對同齡友人也耐心大度朝氣蓬勃,唯獨偶爾在面對唐簡時,會耍些無傷大雅的壞脾氣。
而這些壞脾氣裡也唯獨在“未來誰才會是這世界上最厲害最偉大的戰機設計師”的問題上,她從小到大是一分不讓,半步不退的堅持。
她六歲他七歲那年,他也隻不過是跟她嘴硬強調了兩遍他才會是未來最強戰機設計師而已,就差點兒沒被她騎在脖子上胖揍一頓。
……
少頃,唐簡看着夏籬眼中漸漸升騰起來的火氣,輕描淡寫地說,“我還以為下午你打算再給那些不懂事的人好好上上一節課呢。”
夏籬反應了下,才回過神來他這最後一句說的是下午那場她自薦要給教官和新生們的籃球友誼賽做裁判的事。
隻是聞言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又看面前這人歎息似的搖了搖頭,“搞了半天,你倒擱這未戰先怯自怨自艾上了。”
夏籬:“……”
好想打人。
不過雖然唐簡說得特别不像個人話,夏籬卻忽然有些豁然開朗了。
對啊,就是因為這樣她現在才會站在這裡,也是因為這樣她才要更加努力,更是因為現在這樣她做的一切才有意義啊。
反正,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夏籬回視着唐簡眼裡幾近挑釁的目光,臉上反而揚起了笑。
她看着他眯了眯自己那雙重新燃起鬥志的大眼睛,兩手叉腰鄭重地邀請他,“唐建軍,你下午來看我比賽吧!”
唐簡聞言嘴角還沒來得及提起來,就聽她繼續道:“感覺你今天看着還是挺順眼的。”
唐簡:“…………”
唐簡:“……行,今天就吃倆包子吧。”
原本想給你來個豆漿油條小籠包豆腐腦……豪華早餐八件套打打氣的。
算了。
沒必要。
夏籬看邁着大長腿繞過自己就走的某人,聽出來他語氣裡的嫌棄,有些不滿地踩着滑闆追上去,為包子鳴不平。
包子怎麼了?包子多好吃啊!
不過——
想着從明天開始就沒人天天供自己一日三餐了,夏籬突然就還挺惆怅的……她甚至有種沖動想去找幹媽商量下能不能讓她拿唐簡下學期的生活費再偷偷要挾一下他,讓他再給自己打半個月的飯。
不過,這個缺德想法她也就自己在腦子裡過過瘾罷了,要是她真這麼做了,最後還不幸地被唐簡知道了,那估計以後她就很難以如今一個完整的形态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