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昂是騎摩托車回紐約的,安頓好之後也沒把這輛當初是為了監視威斯克才買的車給賣掉。
事實上,紐約的糟糕交通還挺适合騎摩托出行的。裡昂在返回校園之前還在父親那裡住了幾天。也不知道祖父有沒有對父親說過些什麼,反正父親對于裡昂臉上的淤傷,還有扭傷的腳踝,絲毫沒表現出任何大驚小怪。
倒不是說他爸真的會對任何事情大驚小怪。
自從母親離開這個家之後,裡昂基本就處于野生放養狀态,他爸爸自從發現小兒子一個人也不會餓死之後,就一心撲到了工作上,每天很晚才回家,幾乎所有周末都是在警局度過的。
裡昂離開浣熊市回到家的那天,他父親倒是沒去加班,而是罕見地坐在沙發上看棒球賽轉播,手裡還拿着冰鎮啤酒。
“信箱裡你的信都放到你房間了。”是父親對他進門之後說的第一句話。
打六歲起,無論是學校寄來的通知單,還是裡昂偶爾會收到的同學寄來的明信片之類的玩意兒,父親從信箱裡拿出來之後都會直接從裡昂的房門下塞進他的卧室裡去,對兒子收到什麼信件,他爸既不過問、也不好奇。
裡昂直到上了大學,才慢慢意識到這其實并不是十分正常的父子關系。
“晚飯有嗎?”裡昂一邊問一邊把行李包扔進卧室,撿起來為數不多的信封看了看,沒什麼重要的東西,就又扔回了地闆上。
父親歎了口氣,說:“你餓了的話就點個披薩吧。我不吃帶菠蘿的。”
“我知道你不吃帶菠蘿的。”裡昂走到電話機旁邊,開始撥号,“你好,嗯,兩個大份披薩,加西藍花。一份薯條。”
訂完披薩,裡昂也在沙發上坐下,掃了眼一成不變的客廳,在心裡歎了口氣。電視上的棒球賽沒什麼意思,不過他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看了一會兒,餓着肚子打發時間。倒是父親,紅襪隊的比賽看着看着就開始打呼噜了。
裡昂默默把啤酒罐從他爸手裡拿走,自己幾口把剩下的都喝完了。
八月的紐約簡直熱得像是地獄,哪怕到了晚上也沒什麼改善。制冷機轟隆作響,電視機裡的球迷都吵不過它。裡昂心不在焉地想着該找人來修一修,又想起來,爺爺在他回浣熊市過暑假的時候還找人特地安裝了空調和電腦。
當然,那個人就是樂樂,打兩份零工攢錢上大學,精通電器維修又會照顧小寶寶,還跟條子合不來的樂樂。
等危機解除,當這一切塵埃落定,裡昂心想,他也許會帶樂樂來紐約小住一段時間。不是夏天,那是肯定的,紐約可不是度過夏天的好地方。
冬天,或者春天。
也不知道樂樂對于他父親這種平淡、沉默的行事作風會有什麼反應。裡昂一邊從冰箱裡又拿了一罐啤酒,一邊在腦海裡思考着到時候樂樂會說些什麼,父親又會說些什麼。
他爸會說什麼倒是挺好預測的,畢竟裡昂以前請同學來家裡玩又碰上父親在家的時候,他爸每次說的話都差不多,而且從不超過三句話。
隻希望樂樂不要誤以為這是某種敵意吧。畢竟他父親對誰都這樣,也就隻有面對工作才能表現出熱情。
披薩送到之後,裡昂叫醒了父親。父子倆沉默地并肩坐在沙發上解決了晚餐。棒球賽播完之後又轉到了某部電影,看起來像是插播片段。裡昂掃了眼片名,發現正好是樂樂提起過的那部電影,主人公也叫裡昂,身邊還有個叫瑪蒂爾達的年輕女孩兒。
“裡昂,我覺得我愛上你了。”瑪蒂爾達說。
裡昂的心猛地一跳。就在他覺得自己是在犯傻的時候,電影中的裡昂問瑪蒂爾達為什麼這麼說,而年輕女孩兒回答道:“我感覺到了,在我胃裡。以前這裡總打着結,現在沒有了。現在很溫暖。”
剛才電影裡的裡昂是被牛奶嗆到了,現在,裡昂比那倒黴鬼強上那麼一點兒,是被啤酒嗆到的。
至少這是成年人的飲料。
他父親大概發現了在那之後裡昂的心不在焉,但一如既往的不多話、不詢問,飯後默默收拾了披薩盒和空易拉罐,順手關掉了電視。
“哦。”父親慢半拍地意識到兒子也在,“如果你還想看就再打開好了。沒關系的,我交夠了電費,不會因為多看會兒電視就停電。”
“不看了,也沒什麼好看的。”裡昂站起來,“要是沒事的話,我出去轉轉。”現在睡覺有點太早了,裡昂也不想睡,躺在床上恐怕又要想些有的沒的,太頹廢了。